#语言#诗人陷入了沉默( 三 )


在诗人语言的尽头 , 强光开始照亮 。 这个传统观念(在新柏拉图主义和诺斯替主义哲学中都能找到历史渊源)赋予了但丁《神曲》中“天堂篇”的精神运动的主方 。 我们不妨把“天堂篇”理解为一次操演 , 它使用语言可能的微积分 , 经过了精心的控制 , 但又充满极端的道德和诗学冒险 。 语言总是被蓄意地推向极限 。 随着步步高升 , 抵达日轮天 , 但丁的语言越来越感受到所见之物的刺激与压力;神示将人的语言从不加区别的日常话语的运用范畴中拉出来 , 越拖越远 。 运用丰富的暗喻和越来越大胆精确的明喻——我们在句法中听得到祈祷声——但丁用语言让我们明白他自己的超验体会的形式和意义 。
#语言#诗人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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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天堂篇》
这一典型的修辞轨迹是:先是从明亮的神秘挑战中退后一步 , 然后是凝聚心神 , 最后是向前一跃 , 进入前所未有的语言 , 进入诗人自己发现的、他此前并不知道是他能力所及的类比与修辞变化 。 最初当然有失败 。 语言不能表现朝圣者所见的一切:
纵使我把天才、艺术、传统全部召回 ,
我也无法描绘它的鲜明形象……
这些精灵所唱的歌曲就是这种宝石;
凡是不能展开翅膀飞往天庭的人 ,
只能在沉默中期望天国的消息 。 (朱维基译 , 下同)
诗人只能在沉默中寻求庇护 。 然而 , 随着上升的冲动 , 此前不能表达的东西能够用言词表达 , 通过某种奇迹般的简洁 , 采取明喻的方式 , 激发一种新的热蜡从密封环的压印中流下 。 就好像神的恩典能够在诗人的劝说下进入我们最自然、直接的想像 。
但是 , 当诗人越来越接近神灵所在——火玫瑰的中心——转化成言语的任务变得越来越艰难 。 面对目不暇接的神的启示 , 语词越来越难当重负 。 进入语言的光亮逐渐黯淡;它非但没有用照亮句法的意义 , 相反以其不可复得的光辉逃离了语言或者把语言烧成灰 。 这就是《神曲》“天堂篇”的戏剧性状态 。 当诗人在天堂中穿过一重重天 , 他的语言远远滞后 。 到了“天堂篇”第三十三章“最后的幻象”第五十五行 , 人类的语言彻底无能为力:
自此以后我的眼力比我们的言语
更为强大 , 言语无力表达这种景象 ,
记忆对如此巨大的剧变也无能为力 。
#语言#诗人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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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天堂篇》
言语无力 , 受言语限制的记忆也无能为力 。 这令人悲愤 , 但这种悲愤是神圣的、积极的 , 是超越了人类语言的明证 。 从那些真的不能言说的灿烂光辉中 , 诗人努力用言语为我们带回一小颗火花:
请你给我的言语以这样的力量 ,
至少让我能够把你万丈光芒中的
一小颗火花传给将来的人们……
在言语完全承认无法表达万丈光芒之后 , 正处于年富力强之时的诗人将他的艺术谦卑地与尚未断奶的婴孩相比:
如今我的言语甚至无法表达
我能记起的事情 , 简直比不上
一个还在用乳汁滋润舌头的婴孩
至此形成了一次循环:人类的语言发展到极致 , 接近了神光 , 也就像学会语言之前的婴孩一样 , 不知道如何言说 。 那些逼视语言超越上帝限定的空间之人 , 那些将“神言”与人言结合在一起之人 , 既误解了语言的创造力 , 也误解了“神启”的不可翻译的直观性 。 他们不是采集光明 , 而是将手伸进火中 。 直接的光束(激光)某天会变成语言的载体 , 在但丁看来 , 这或许就像他所见之物的神奇而理性的附属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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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天堂篇》
在语言的极限地带 , 一种传统发现了光 , 另一种传统(在我们的诗歌与诗学中同样古老而活跃)发现了音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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