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筒directube:他的写作,配得上他的苦难——关于胡波的对谈(12)


瞿瑞说 , 是不是因为济南这个灰暗的城市 , 这个保守的地方 , 八十年代那么破败 , 并没有白衣飘飘 , 他又上了一个那么烂的学校 , 导致了这个结果 。 但是我们要知道 , 济南的人也没有都自杀 , 然后这个学校的人也没全自杀 , 我们在座的人都写作 , 我们也看到这个世界的无奈 , 我们也没有结束我们的生命 。 为什么?其实有很多人在这个世界上可能经历了比胡波更多的困难 , 但是他没有选择结束生命 。
我想到一个作家 , 就是俄国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 大家都知道俄国是一个苦难特别多的一个地方 , 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个小说《死屋手记》 , 《死屋手记》就是他作为一个苦刑犯在监狱里边的这段生活 。 按照我们的理解 , 这个故事我觉得如果让胡波来写 , 一定处理出来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不一样的场景 。 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 如果大家看过《死屋手记》的话 , 你会发现他写的还蛮兴致盎然的 , 他虽然是个苦刑犯 , 明天可能就会被枪毙掉 , 而且他们里面可能用几块钱就可以互相更换一下名字 , 换了名字之后 , 我虽然只是拿了这个钱 , 但是可能我的刑罚就是一辈子 , 但是你就因为给了我几块钱 , 你可能明天就放出去了 , 所以这是非常残酷的一个地方 。 但陀思妥耶夫斯基写出来的东西 , 在它最后要发表的时候 , 当局说不能发表 , 因为你把苦刑营写得太好了 , 你说全俄罗斯最好的面包 , 还是在这里面吃到的 , 感觉特别有滋有味 , 这会让大家觉得苦刑也不是怎么回事 。 所以你看 , 这也是经历过苦难之后 , 一个作家写出来的一个作品 。
后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回答是说 , 没有什么比自由这件事情更好的东西 , 你即使给他吃全世界最好的面包 , 你给他吃喝最好的酒 , 然后你不让他离开监狱 , 你问问在座的谁愿意进去 , 可能也没有 。 这件事才算通过 。 所以 , 我觉得我理解的八十年代 , 或者我理解的胡波 , 《小区》里的那个人 , 他在二十三岁的时候 , 已经经历了若干的挫折和磨难 , 他已经带着了非常多的对这个世界的不认可和世界对他的不认可 。 当时他并没有选择结束自己 , 只是因为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到最后 , 到 2017 年他的最后那一天的那个程度 。
我记得加缪在他的《西西弗神话》里面说过一句话:自杀本身就是日渐酝酿的一个作品 。 从你开始思考这件事的那一天开始 , 你就开始被消耗了 。 也就是说胡波他一开始就在被消耗 , 我到底能不能和世界融合在一起?从他开始那天思考的时候 , 他生命已经在消耗 , 直到 2017 年耗尽 。 比方我作为一个七零后 , 因为你们可能是八十年代或者九十年代生人 , 我比你们年龄大一点 , 我可以稍微谈一谈 , 在我的印象里面的八十年代 , 我觉着没有今天那么让我绝望 。 八十年代就像你说的 , 没有商品房、没有这没有那等等 , 但当时的大家 , 至少有很多的人是处于懵懂无知的一个状况 , 并不是所有的人的生存环境都是像《小区》里面写的这样 , 也不是每个人都在过那样的生活 。 如果那样的话 , 这个世界上会有多少死亡啊 , 如果《小区》里面写的都是真实生活的话 。 不是的 , 我认为那只是胡波经过他的过滤器之后 , 从他眼前看到的一个那样子的世界 。 然后他又通过他的作品让我们跟着他看到 。 就好比说梵高画他的画 , 画出来就和所有人画出来不一样 , 他认为这个世界是旋转的 , 是一个黄颜色绿颜色为主的 , 那才是他认为的、最真实的世界 。 所以胡波的所有作品都是一个“作者写作” , 是最具有个性视角的、高度艺术化了的世界 。
刚才我们还提到剧本《抵达》 , 我觉得《抵达》和《小区》给我带来的感受是一样的 。 在他的整个作品序列里 , 我读这两个的过程是最难的 。 为什么呢?《小区》一开始就出来一堆的人名 , 这人名我也不知道是谁 。 小说本身又是一种双线叙述的结构 , 有一个是全知视角 。 张三怎么样 , 李四怎么样 , 这样的视角的 。 还有一个是主观叙述的视角 , 叙述者忽然变成了其中一个人 , “我”怎么样 , “我”看到了什么……这样一直变换主观叙述和全知叙述的结果是 , 好像你读到最后才能慢慢理顺 , 知道谁是谁的女儿 , 谁是谁的邻居 , 谁和谁是什么关系 。 所以读起来 , 我觉得可能你要耐下心才能突破、才能进去 , 要读到后半部分的时候你才能慢慢地来理顺这部小说的千头万绪是怎么回事 , 就像瞿瑞刚才讲的 , 她觉得因为这是胡波的处女作 , 所以其实有他不成熟的部分 , 我很同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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