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筒directube:他的写作,配得上他的苦难——关于胡波的对谈(14)


我很心疼他 , 就真的想对他说 , 你不要全是那样来看世界嘛 。 如果我是他的朋友的话 , 我就会给他讲 , 你不要这样偏激嘛 , 你不要这样 , 真的 , 世界还有好的部分 。 如果你真的全部都看那些东西 , 并且把那些东西深深地刻在你的心里 , 我觉得你真的太难了 , 我真的特别心疼你 , 我觉得你真的不要 。 我们看很多作家 , 你比方说老舍的《骆驼祥子》 , 祥子一开始是一个那么青春、健壮、健美、身板特别好的一个车夫 , 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 我要买车 , 我要拉上我自己的车 , 结果你看《骆驼祥子》写到最后 , 这个祥子就被命运整个打趴下了 , 他老婆死掉了 , 人也老了 , 性格也变掉了 , 也不上进了 , 他也不拉车了 , 在所有的红白喜事里面 , 这么大的一个个子 , 却老是捡一些很轻的活干 , 变成了一个很油滑、很猥琐的中年人了 , 可是尽管这样 , 你读老舍的时候 , 你看到他写祥子在逐渐走下坡 , 一直走下坡 , 走得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 , 你仍然不会看完之后想去死 , 作为读者 , 你是不会的 。 可是在读胡波的过程当中 , 你会一直想死 。 我读胡波的小说过程里 , 我就一直想死 , 真的 , 就是我一直在想 , 怎么办啊?心就碎成八瓣 , 就是碎得粉粉碎的 , 真的 , 我就是很希望能够在 2017 年之前能够见到胡波 , 拉着他的手说 , 真的不要了 。
瞿瑞:但是我想说的是 , 他已经做了他的选择 。 如果说有两条路 , 一条路是尝试去看生活中那些还不错的方面 , 其实可以过得不那么痛苦 。 另外一个条路是胡波的路:我宁愿不断地承受痛苦 , 去看到那些更本质更真相的东西 , 因为我的生命就是用来献祭给写作(世界)的——这句话是他的原话 。 其实他已经做了选择 。 包括自杀这件事情 , 我觉得这可能也是爱世界的一种方式 。 世界令人失望 , 但由我必须亲自结束我和世界的关系 。 死亡和个人痛苦甚至都不重要了 。 可能在胡波这里 , 自杀是拥抱世界的最后一种方式 。
张敞:所以我就说他其实把那些都过滤掉了 , 把那些生活里可以令他留恋这个世界的东西全过滤掉了 。 然后他又把剩下那一部分狠狠地留在他心里 。 他是个敏感的人 , 对这个世界 , 每个写作写得很好的人 , 其实一定是个敏感的人 , 因此他又把那一部分以他的敏感扩大 , 变成一个巨石 , 最后让他自己被消耗掉 , 被压趴下 。 在他的作品里 , 他给我们呈现出来的 , 真的完全就是献祭 , 他其实把他整个的生命用他的作品也压在了我们的头上 , 也压在了我们的心里 , 当我们今天买他一本书或者读他任何作品的时候 。
吴琦:我看这本《小区》的时候 , 有一点摆脱刚才张老师说的那种特别绝望和难过的状态 , 那种沉重在看《大象》的时候有一点征兆 , 可能看它的时候也是我自己状态比较不好的时候 , 是面对今天一个大的环境大的困境 。 刚张老师说得特别好 , 其实今天的人面对的困境可能比 80 年代是更厉害更残酷 , 所以其实胡波也好我们也好 , 处理的是那样的一个更复杂、更困难、升级版的一种困境 , 我也需要和这样一个很丧的很绝望的环境去斗争 , 就在这种切身的时候 , 我看到胡波在这么绝望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 反而会鼓励我 。 今天我们大家在日常工作当中遇到沮丧的时候 , 我们就放弃这件事情 , 当然我们可能不会勇敢到放弃自己的生命 , 但是换一个环境 , 换一个伴侣 , 或者换一个城市 , 换一个国家 , 好像有很多很容易的选择 , 可以让我们摆脱那种即时性的痛 。
胡波当然也展示了绝望 , 但是我觉得他展示的坚强在于 , 我不愿意换地方 , 不愿意换另外一个战场 , 我就要站在原本在的地方 , 用我这双眼睛看到更远的地方 。 他不给我绝望的共鸣 , 他给我勇气 。 他就拥有那样一双敏感的纯粹的眼睛和体质 , 看到了社会的真相 , 选择去经历它去承受它 , 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跟它搏斗 , 到最后结果是什么 , 这个就不是我们自己能够决定的 。 我们想象一个《楚门的世界》里面的人 , 是没有太多决定权的 , 不要假装好像我们每个人都拥有对自己生命的决定权 。 就像刚才瞿瑞说的自杀可能是最高的决定权 , 我选择要把我自己的生命抓在自己的手里 , 当然从个人或者朋友的角度 , 我们感到惋惜和悲痛 , 但我也感受到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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