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幸存者口述:从那段经历中 我们能反思什么
(原始标题:“非典”幸存者礼露口述:从那段经历中 , 我们能反思什么) 作为协和医院当年收治的最危重的“非典”患者之一 , 礼露能活下来 , 是个奇迹 。 她一再说:“我的个人经历其实并不重要 , 重要的是从这个经历当中我们能反思出什么来 。 ” 看病 我经历的故事说起来很长 。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一个老采访人员叫陈寰 , 资历很老 , 从延安时期就开始采访毛泽东和周恩来 , 是一个有名的时政采访人员 。 陈寰阿姨是我父母在沈阳东北中山中学的同学 , 他们的友谊从13岁开始 , 持续了60多年 , 直到我父母去世 。 陈寰阿姨一生没有结婚 , 我在北京工作以后 , 她对我就像对女儿一样 。 2003年4月初的时候 , 陈寰阿姨想去医院做一些检查 , 希望我能陪着她去 。 其实她也没什么大事 , 只是已经86岁 , 肯定多少有些不舒服的地方 。 她是高干身份 , 人民医院有专门为他们提供服务的大夫 , 所以不像我们普通人那样轻易不愿意去医院 。 坦率地讲 , 我当时多少有些迟疑 。 那时候北京的传言特别厉害 , 说是广东的“怪病”已经跑到北京来了 , 而且中关村那边有一个楼已经被封闭 。 不过这都是在网上传的 , 没有公开 , 没有报道 。 这也难怪我弟弟听说后打电话过来 , 第一句话就问:“这个时候去医院 , 你不要命了?”但我想陈阿姨平时也轻易不张嘴求人 , 最后还是决定陪她去一趟 。 当时很多药店的口罩都脱销了 , 我弟弟当天晚上开车跑了好多家药房 , 买了三十几个口罩——其实就是那种普通的比较薄的棉纱口罩 , 然后连夜给我送过来 。 4月7日一大早 , 我就戴着他买的口罩出门了 。 坐出租车去接陈阿姨时 , 她看我只露出了眼睛 , 还哈哈大笑 。 她是“老革命” , 一切都相信正式媒体的报道 , 既然当时的主流媒体都说没几个人感染 , 她觉得我这个样子有点小题大做 。 但我还是坚持让她也戴上了口罩 。 7点钟左右 , 我和陈阿姨到了人民医院 。 我陪她看的第一个医生姓段 。 进到诊室的时候他正在给另外一个人看病 , 那个人大约70多岁 , 高高大大的 , 声音洪亮 , 看起来是一个老干部 , 他已经开始咳嗽 , 也在发烧 。 我记得段大夫对他说:现在还不敢确认是不是“那个病” , 但先按“那个病”吃药吧 。 就给他开了阿奇霉素——现在想起来很有意思 , 那时候还没有正式宣布是SARS , 官方的说法是“非典” , 但是医生也不直接用这个词 。 不过虽然含含糊糊的 , 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 知道是指什么病 。
2003年5月18日 , 北京市首支社区居民环境整治应急小分队在八宝山街道成立 , 负责社区的环境监督、清理和消毒 听段大夫说有可能是“那个病”的时候 , 我还是有点紧张 。 那间诊室连6平方米都不到 , 就是比一个双人床大点的一个小屋 , 我和那个老干部离得特别近 。 他和段大夫面对面 , 我还清清楚楚记得段大夫跟他说:“回去把口罩戴上吧 。 ”段大夫虽然戴着口罩 , 但也是极为普通的那种 。 人民医院后来有100来个医护人员染上“非典” , 不知道段大夫是否幸免 。 陈阿姨做检查的时候 , 我就在医院里楼上楼下地跑 , 帮她挂号、取药、划价什么的 , 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遍 , 口罩时戴时摘 。 那天人民医院的人非常少 , 我还和陈阿姨开玩笑说:“咱们看病可是拣了一个清净的时候 。 ”陈阿姨说:“既然清净 , 那就多看几科吧!”于是我又陪她去了呼吸内科、放射科和神经内科 。 一直忙到12点半 , 忙得我一口水都没喝 。 在呼吸内科外面的时候 , 旁边坐着一个戴口罩的女人 , 她发着高烧 , 还不停地咳嗽 。 回家以后 , 我在网上看到了301医院蒋彦永医生写的那篇东西 , 我才知道真实的情况远比我们想的严重 。 但是人都有侥幸心理 , 总觉得去一趟医院就染上了?至于嘛! 8日那天没什么异常 。 9日那天特别暖和 , 大概都有20摄氏度了 , 可是我却觉得特别冷 , 把棉袄都找出来穿上了 , 还是觉得冷 。 睡到半夜竟然冷醒了 , 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 第二天一早 , 牙齿开始打颤 , 到了下午 , 感觉自己开始烧了起来 。 体温计一量 , 接近39摄氏度 。 我想 , 坏了!可是又拼命否定:怎么就那么巧呢?全北京都没几人得 。 那时候媒体说 , 全北京就有12个染病的 , 都在地坛和佑安医院住着 , 怎么就会是我呢 。 当时我家里还借住着两个客人 , 一个是我的堂弟礼斌 , 我喊他“阿斌” , 还有一个是武汉大学来北京实习的新闻系学生万莹 , 她是经朋友介绍借住我家的 。 我让他们马上把家里的窗户全部打开 , 然后让万莹把我动过的东西全部用酒精擦一遍消毒 , 让他们把牙刷也换掉 。 我想到的第二件事 , 是让万莹赶紧上网帮我查这个病例的资料 。 万莹很快就找到了 , 然后打印出来给我 , 其实当时找到的中文资料就只有一页纸那么多 。 给我印象最深的 , 是说此病目前没有对症疗法 , 一般情况下感染到肺部 , 出现肺炎 , 然后是发病5到7天后窒息死亡 。 这里面还有一句话 , 只是说这个病的“病程”一般是两周——这个在医学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 到了今天我还没十分清楚它的意思 , 但是它在后来给我很大精神上的支撑 , 因为我坚持到了第10天还没有死 , 我就想 , 这个病程是两周 , 我还有机会 。 当时我已经有了明确的意识:应该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 少出去和大家接触 。 五进五出 4月11日一早醒来 , 烧还是没有退 , 冷得我把家里的几床大被都盖上了 , 可还是禁不住浑身打颤 。 不过吃饭还好 , 精神也还好 , 也并没有咳嗽 。 4月12日情况依然没有变化 。 我还抱着幻想:发烧几天也是正常的 , 也一点咳嗽都没有 , 可能就是普通的感冒 , 就在家挺着慢慢恢复吧 。 可是到了13日这一天 , 我开始浑身疼 , 而且胸口开始有憋闷的感觉 。 我跟阿斌说:“不行 , 咱们得上医院!”阿斌的防范意识比较强 , 他不但戴了口罩 , 还穿了皮夹克 , 还戴上了墨镜 。 我住的地方和人民医院只一路之隔 , 所以晚上我们直接去了人民医院的急诊 。 当时医院里有很多病人 , 但是我发现医生们都没有戴口罩 。 医生让我先去化验血 , 结果是白血球低 。 然后做胸透 。 胸透显示 , 肺部没什么事 。 既然只是发烧 , 医生给我开了药 , 让我每天去打针 。 在这之前我已经在心里嘀咕了三天了 , 现在一看这结果 , 一下子无比轻松起来 , 就像一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被挪走了一样 。 从人民医院走出来的时候 , 我虽然还发着烧 , 但是那个高兴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 我想既然不是“非典” , 那还是等它慢慢降温吧 。 但是睡了一晚上之后 , 14日这一天病情越来越重 , 一直想咳嗽 , 全身酸疼 , 一点也不想起来 , 而且腹泻得厉害 , 人虚弱得不行 。 这一天去打针的时候 , 医院的人特别多 , 不管生病的人和陪着他们看病的 , 都混在一起 。 有的戴口罩 , 有的没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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