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焦DeepFocus|征服者赫尔佐格:用电影的伟大,证明人类的渺小( 六 )
应该说 , 赫尔佐格这一宗教性回忆和他与自然的亲密接触相叠加 , 必然将他引向一种非偶像崇拜的神秘主义和超验主义 。 如果通观赫尔佐格的创作就可以发现 , 超验主义的魅影从来没有在他的电影中消失过 , 以至于每当笔者观看赫尔佐格的作品时 , 首先想到的可能不是任何带有浪漫主义和表现主义风格的文学、绘画作品 , 而刚好是爱默生和梭罗 。 赫尔佐格对自然的敬畏之情 , 很大程度上转化成了两种形式:一种是自然崇拜 , 是神圣化、风格化的自然 , 另一种则是科幻 , 这种形式在《在世界尽头相遇》和 《蓝星人怀乡曲》(2005)中表现得最为明显 , 尤其是前者以海豹那种类似地外信号般的叫声作为结尾 , 更突出了自然的未知和科学幻想色彩 。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 , 我们之所以将赫尔佐格的童年和他个人的成长经历作为理解其作品的重要抓手 , 是因为他本人从不认为自己受到过德国任何重要思潮的直接影响 , 甚至否认自己作为“德国新电影四杰”的地位 , 同时又认为自己“从未被别人影响 , 但影响到了所有电影人”(见2018年3月赫尔佐格CFA讲座) 。 正因如此 , 《批判性德国电影史》(A Critical History of German Film)认为赫尔佐格存在一种“自我神化化(self-mythologizing)”的倾向也绝非没有道理 。 不过他并不是在撒谎 , 因为在他看来 , 一个人的作品当中一定会带有其成长环境所独有的文化属性和特征 , 比如他在介绍自己作品时一定会提到的以想象力奇诡为特征的“巴伐利亚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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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斯费拉图:夜晚的幽灵》
所以 , 浪漫主义、表现主义等等称谓或许对他来说是虚无缥缈的 , 却也实实在在地从他的作品中显露出来——赫尔佐格酷爱浪漫主义音乐家瓦格纳的音乐 , 经常提及德国浪漫主义风景画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Caspar David Friedrich) , 并以此强调其作品中的景观是“人物灵魂的外化”;他甚至直接颠覆了F·W·茂瑙的《诺斯费拉图》 , 用表现主义的布景、灯光和表演方式拍摄了全新的 《诺斯费拉图:夜晚的幽灵》(1979);他将洛特·艾斯纳称作“德国新电影的教母” , 而此人正是二战期间将德国电影转运至法国电影资料馆进行保存并研究的重要人物……所有这些都表明 , 赫尔佐格不仅对本民族地区的文化有着十足的认知 , 而且还清楚地意识到文化断代的可怕后果 。 从这个角度上说 , 赫尔佐格对自然、过往历史和民间故事的热爱 , 很大程度上也是由德国的诸种文化传统而来 。
所以如此看来 , 我们也总是能在他的作品中看到天主教的影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 除了以宗教本身为题材的电影《布道家》和 《上帝的人生气了》(1983)之外 , 宗教性的角色也无处不在 , 比如《阿基尔 , 上帝的愤怒》中声言“宗教总是倚靠强者”的神父 , 《卡斯帕尔·豪泽尔》中一心想让豪泽尔入教的神父等等 , 不一而足 。 赫尔佐格还经常使用宗教语汇来描述一种神圣的状态:他将自己早年的徒步巴黎之行(可以算是为洛特·艾斯纳祈福的旅程 , 《冰雪纪行》记录了他在这趟路程上的所见所闻)称为“朝圣” , 把 《在世界尽头相遇》(2007)里的水下空间称为“水下的教堂” , 把提摩西·崔德威面对镜头的自我阐释称为“告解” , 并认为他超越人的身份的想法 , 是一种“宗教性的体验”……所有这些 , 都表明天主教文化甚至是对赫尔佐格的深刻影响 。
宗教之外 , 赫尔佐格也极其热衷在他的故事片中安排某种宿命式的预言 。 这些预言在赫尔佐格早期的电影中往往以梦幻朦胧的、极度风格化的影像呈现出来 , 比如在《卡斯帕尔·豪泽尔之谜》的结尾处 , 豪泽尔就讲述了一个“只有开头”的故事:一群在沙漠中迷路的年轻人在经验丰富的长者的指引下走到了城市 , 这无疑象征着人类从蒙昧走向文明的过程 , 但开放式的结局也无疑表明赫尔佐格对人类命运的担忧 。 与之类似的是 , 《玻璃精灵》也结束在一只小船驶入大海 , 人类前途和命运未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