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焦DeepFocus|征服者赫尔佐格:用电影的伟大,证明人类的渺小(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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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钻石》海报
但到了十年后拍摄的《陆上行舟》中 , 原住民虽然还是不可抗力 , 甚至在背后操控着菲茨杰拉德一行人的所有行为 , 但两种文明终究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交流 。 而及至纪录片 《苏弗雷火山》(1977)及其后的 《白钻石》(2004)时 , 赫尔佐格对自然的敬畏仍在 , 但影片中明显缺少了他一贯喜欢制造的危险氛围;原住民此时也已经成为了一种“原始从容”和智慧的化身——正如当赫尔佐格向《白钻石》中的原住民马克·安东尼询问是否能在一滴水中看到整个宇宙时 , 对方的回答出人意料地诗意而震撼:
“我听不到你的言语 , 因为它如雷声贯入我的耳中 。 (I cannot hear what you say, for the thunder that you are.)”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不断改变着赫尔佐格对自然和原住民的看法?或者更进一步说 , 为什么赫尔佐格会如此关注自然和征服这组关系 , 而并不像60年代初发轫的德国新电影运动中的其他成员 , 尤其是赖纳·维尔纳·法斯宾德和沃尔克·施隆多夫那样集中描绘德国战后体制、政治与人的密切关系?
对笔者而言 , 这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要从他的童年经历中去找寻 。 赫尔佐格出生于1942年二战期间的慕尼黑 , 在他刚出生之后不久 , 邻居的房屋就被炸毁 , 赫尔佐格家也受到了波及 , 所以一家人搬到了德国与奥地利边境附近的小村庄扎赫兰 。 和德国新电影四杰中的另外三人不同 , 赫尔佐格从童年开始就与自然环境亲密接触 , 而他徒步旅行的爱好也是从那个时期养成的 。 所以 , 赫尔佐格几乎是从刚有自我意识之时就开始了对自然的思考 , 因此他能够如此深刻地展现人与自然的关系 , 其实并非意外 。 这也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赫尔佐格为什么会在他的职业生涯和电影中不断强调“运动”的重要性 , 因为“运动”正是自然和征服的孩子 。
事实上 , 赫尔佐格本人就是一个酷爱运动的健将(应该说赫尔佐格也是一个“征服者” , 他的自取名“赫尔佐格”在德语中的意思是“公爵” , 充满着支配和权力的含义) , 除了徒步旅行之外 , 赫尔佐格还喜爱滑雪 , 尤其对团队运动有强烈兴趣 。 比如在 《赫尔佐格自画像》(1986)中 , 他就对自己青少年时期对滑雪运动的迷恋进行了回顾 , 甚至在其早年专门为滑雪运动员斯泰纳拍摄了纪录片 《木雕家斯泰纳的狂喜》(1974) (当然这部片子不仅仅是在展现作者对他的崇拜 , 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 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 于赫尔佐格来说 , 运动能让人锻炼体魄 , 也能让人增长见识 , 更重要的是运动可以让人对空间的构成有更加深入的了解(见2018年3月赫尔佐格CFA讲座) , 这些侧面无疑都在他日后的电影制作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
文明和人性:
在社会和战争中书写人类局限
尽管上述这些展现人与自然关系的影片某种程度上“定义”了赫尔佐格电影的题材和风格 , 当我们通观赫尔佐格的创作生涯时就会发现 , 真正以自然与征服关系为主题的影片绝非多数 。 我想 , 如果说自然与征服是内生于赫尔佐格的创作源泉和母题 , 那么这里面一定也深埋着另一重含义:当面对某些远远超出认知范围的东西存在时 , 人类 (通常情况下特指欧洲人 , 但随着创作的不断深入 , 赫尔佐格的想法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 以下会对这个问题进行说明)一定是渺小而无力的 , 赫尔佐格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具体而微的“自然” , 而是一个来自文明外部的批评视角 , 它可以是人类学的 , 可以是宗教学的 , 甚至可以是科幻的;于他而言 , 人类的局限不一定非要在其和自然的对抗征服关系中体现出来 , 将情节设定在人类社会内部未尝不可 。
赫尔佐格对人类文明局限的意识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展现在了他的作品当中 , 比如他的处女作短片 《大力士》(1962) , 虽然被赫尔佐格自己描述为一部彻头彻尾的失败之作 , 但他还是有意识地对两种完全不同的素材——大力士和人类灾难的图景——剪辑在了一起 。 只要我们对蒙太奇理论稍有了解 , 就不难明白影片想要表达的意思:力量和破坏之间总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 而在稍后的短片 《德意志要塞无防范之抵御》(1966)里 , 赫尔佐格更加深入地探究了孩童对武器的热衷及其背后所隐藏的战争心理——“我们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战争 , 失败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 ”由此可以看出 , 赫尔佐格对待人类文明 (至少是本民族文化)中的好斗基因有着十分强烈的怀疑和不安 , 战争和显性暴力在他早期的作品当中频繁出现 , 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和标志性创作特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