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焦DeepFocus|征服者赫尔佐格:用电影的伟大,证明人类的渺小( 五 )
早在1999年 , 赫尔佐格就开始了对纪录片历史上著名的“真实电影(Cinéma vérité)”的批判甚至是“公开挑战” 。 在其著名的《明尼苏达宣言:纪录片中的真相与事实》(Minnesota Declaration: Truth and Fact)中 , 赫尔佐格称“真实电影将事实与真相混淆在一起 , 因此它挖出来的只有石头 。 而且 , 事实有时候会具有一种奇特和怪异的力量 , 这令它们内在的真相看上去变得令人难以相信 。 ”他认为 , 真实电影 “走得太远了” , 这种电影“是60年代影像对越战的回应 , 但现在的情形跟那时相比已经大有不同了 。 我们需要找到新的答案 。 ”
正因如此 , 我们也能在他的纪录片中看到很多传统纪录片中不可能见到的手法 , 比如在他前文提到的《小小迪特想要飞》中 , 赫尔佐格就运用了场景还原的手法 , 虽然整个场景无疑是不可能真实的 , 但这一情景却把迪特拉回了当时 , 从而找回了心理意义上的真相 , 达成了“宣言”中所说的“通过伪造、想象和风格化处理才能达到的这层真相” 。 而在 《布道家》(1980)中 , 赫尔佐格则再次运用了他在处女作短片中使用的方法 , 将狂热的神父布道场景和萧条的街景剪辑在一起 , 意味同样不言自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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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熊人》工作照
从90年代开始 , 赫尔佐格开始转向大规模纪录长片的制作 , 其职业生涯中几部重量级作品都是在这段时间拍摄出来的 , 其中又以《灰熊人》为其这个时期纪录片创作的巅峰 。 在讲座中 , 赫尔佐格提到自己在获得这个项目的消息时立马从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的制片人那里抢了过来 , 事实证明他对于这个问题的理解和把控确实超乎常人 。 通常来说 , 一个“人与动物”题材的纪录片会被拍成一部环境和动物保护题材的电影 , 但《灰熊人》则另辟蹊径地通过提摩西·崔德威生前提供的素材不断向他的人性深处开掘 , 去寻找他与动物为伍的终极原因 。 在这个过程之中 , 赫尔佐格没有对原始素材进行剪裁 , 而是把提摩西·崔德威不断重复的“表演”纳入到影片之中 。
赫尔佐格对“重复”的偏好也显现在他的几部短片如 《最后的话》(1968)、 《警惕害马人》(1969)和 《一只土拨鼠能啃掉多少》(1976)(这部影片所展现的拍卖过程也化用在《史楚锡流浪记》里)里 。 正是在不断的重复过程里 , 观众得以发现社会、语言的异化 , 达到了某种赫尔佐格想要表达的“真相” 。 而也正是透过这种方式 , 《灰熊人》不断展现出此人复杂的内心世界——“人类的狂喜和内心的风暴”——并最终发现其被熊吃掉的“真正”原因 。 可以想见 , 假如提摩西·崔德威没有被熊吃掉 , 纪录片就会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呈现 , 那些阴暗面与表演欲将会彻底消失在和谐的剪辑之中 , 哪怕每一分钟素材都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 不可否认 , 《明尼苏达宣言》所宣誓的纪录片制作方法至今仍具有无与伦比的价值 , 但确如赫尔佐格自己所说 , 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思索“何为真相”这一问题 , 所以或许当我们还在奉行《宣言》之时 , 赫尔佐格早已进入了下一个无人之境 。
宗教和超验:
赫尔佐格的神话以及“赫尔佐格神话”
于我个人而言 , 赫尔佐格一直是一个谜团 , 哪怕观看再多他的作品 , 阅读了再多关于他的著作 , 有一个问题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赫尔佐格的电影 , 到底缘何具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量?是独具匠心的场面调度?是直抵灵魂的自然风光?是近乎绝迹的哲学思辨?抑或是无比强烈的征服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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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都是 。 但还有一点值得关注 , 那就是奠定赫尔佐格电影基调和气质的宗教氛围 。 虽然赫尔佐格明确表示他现在已经远离宗教了 , 但年轻时对宗教的狂热还是对他的生活和创作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 在《赫尔佐格谈赫尔佐格》一书中 , 他表示对童年时期印象最深刻的两个记忆中就有一个是关于宗教的:他看到了一个男人“一身褐色衣服 , 没穿袜子 , 双手还油油的 。 他看着我 , 神情温和而慈祥 , 我马上明白了 , 这就是上帝本人!”虽然他后来意识到此人只是一个电力公司的工人 , 但这一经历无疑成为了他人生中第一次 , 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宗教体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