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在北京养老,一个中产家庭的挣扎和觉醒( 三 )


老人继续说道:“八宝山 , 公墓知道吧?你们是我的七宝山 , 我进八宝山的前一站 。 我把全部家当都交给你 , 听你们安排!”他问杜秋帆能带多少家当进养老院 , 可能还会剩一些值得纪念的物件 , 他入住前就会处理掉 。 面对眼前将养老院当最后家园的老人 , 杜秋帆心知 , 当时养老院所能提供的服务 , 远未触及老人心理层面的需求 , 与真正的“家”尚有很大距离 。 “我觉得我有那么一点愧疚 。 ”杜秋帆说 。
当时 , 整体社会的养老事业还在萌发阶段 , 无论是服务提供方还是接受服务的老人 , 对养老机构的期待都停留在身体上的照料 。 刘姓老人显然不这样认为 , 他交出全副身家 , 已经把养老机构当成自己的家 。 之后 , 杜秋帆放弃了更加外向的销售工作转到幕后 , 设计更加符合老人需求的养老产品 。
2017年 , 魏丹在旗下养老机构发现了与杜秋帆类似的困境 。 机构里的服务日臻规范 , 魏丹却发现 , 即使配套设置完善 , 也无法从根本上让老人安然生活于其间 。 皱纹日增的皮肤 , 不便的腿脚和衰退的记忆力 , 这些都是摆在明面的失去 。 对于老人来说 , 比起死亡 , 他们更害怕衰老 , 那意味着失去 , 进入一种没有价值感的生活状态 。 住在=一位老人 , 曾这样向魏丹描述老年生活:
“待在家里 , 不是你看电视 , 就是电视看你 。 通常来说 , 电视看你的时间更长 , 因为经常看着看着 , 你就睡过去了 。 醒来后 , 你会想:我是不是该吃饭了?进入老年之后 , 吃饭和睡觉就成了每天两件天大的事 。 如果有一个更好的企盼 , 那就是:儿女们是不是回家了 , 他们回来了能不能跟我说两句话?不过你已经发现 , 他们回家真跟你说不了什么 。 你想算了算了 , 睡觉吧 。 第二天依然如此 。 ”
“我的价值是看电视吗 , 还是坐在沙发上、躺在床上睡觉?这些都不是我的价值 。 你心想 , 我也不知道我的孩子是不是还需要我 , 貌似我问他们事情的时候 , 他们都很不耐烦 。 ”
有一回 , 一位老人在弥留之际提出来 , 想到马路边最后看一眼车辆沸腾的街道 。 护工们满足了他的心愿 。 寂寞的老人们并不愿离热闹的生活太远 , 离自己熟悉的生活太远 。 那一次 , 魏丹忽然理解父亲不愿离开家里的决定 。

和老人们一起泡久了 , 魏丹领悟到要让老人充实快乐 , 最重要的还是让他们有事可做 , 感到生活的价值 。 找到老人们生活的自我驱动力 , 养老机构里很多技术无法解决的问题 , 或许可以迎刃而解 。
拜访独居老人是魏丹的日常工作事项 。 在一名82岁独居老人家中聊天时 , 老人起意要上顶柜拿物件给她看 , 魏丹想帮老人上梯去取 , 被伸手制止 。 老人利索爬上了木梯 。 魏丹仰头望着 , 悬着手 , 如果老人不慎滑倒 , 她就能尽快搀住老人 。 老人取完东西后 , 直接转身 , 跳落在地 。
魏丹仔细打量眼前的82岁老人 , 他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享福之人——他的儿女都不在身边 , 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 但事实上 , 他的身体状态比自己的父亲好很多 。 魏丹说想起父亲过70岁不久 , 下蹲就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儿 。
年轻时 , 父亲是单位技术骨干 , 60岁退休时身体还硬朗 , 退回家庭后 , 辛劳半生的老爷子终于可以歇下来 。 赋闲家居时 , 把玩小物件时不小心溜手 , 哪怕是就在脚下 , 也会喊魏丹帮忙捡起来 。 平日忙于工作 , 魏丹也觉得在家时 , 自己能做的事 , 不应该让父亲动手 。
眼前的景象 , 让她不得不开始反思 。 “很多下意识的动作 , 比如喂饭、劝阻老人独自出门 , 都是在提醒老人:不要折腾了 , 你没有什么价值了 , 你就那样了 。 ”魏丹说这是孝顺的一种误区 , 容易让老人“用进废退” , 不少老人就在子女无微不至的侍奉下 , 渐渐丢失了身体的活力 。
“我们大家都没有学会怎么去对父母好 。 ”魏丹说 , “有人伺候 , 我以前以为认为这就是好 , 老财主们不都是这么过日子吗?很多东西是源于我们自己的无知 。 ”置身养老行业 , 她遇见越来越多被儿女“圈养”在家中的老人 , 他们被孩子们以孝顺的名义孝顺活动 , 失去了出门找乐子的快乐 , 身体机能越来越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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