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生|王鸿生:从《隐身衣》到《月落荒寺》,格非让小说成为一种例外( 八 )


林宜生|王鸿生:从《隐身衣》到《月落荒寺》,格非让小说成为一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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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文化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
林宜生|王鸿生:从《隐身衣》到《月落荒寺》,格非让小说成为一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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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沟》中文版封面书影
英国文化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在《代沟》一书中 , 曾把人类文化分为“前喻”、“并喻”、“后喻”三种基本类型 , 认为其间存在着不同的代际冲突 。 五四以降 , 从长辈主导的前喻社会到晚辈主导的后喻社会 , 再到长辈和晚辈相互学习的并喻社会 , 中国人的代际文化关系也反复经历着剧烈冲突和变化 。
格非则完全跳出了类似文化思考和理论窠臼 。他在小说中引入“孩子” , 既不是探讨代沟问题或教育成长主题 , 也不是设置什么儿童或少年视角以反观成人世界 , 而是让孩子作为孩子 , 作为一种自然光照和牵引 , 在成人世界衰败时起到神秘的唤醒作用 。 这是以往文学书写很少触及的层次 。 生命呼应着生命 , 生命接续着生命 , 大道至简 , 明摆着的事情啊 , 却需要我们上了点年纪 , 历经千山万水回头一瞥 , 方能心领神会 。 孩子就是父母的上帝 。 对孩子的爱就是大人的得救之道 。 一如林宜生打开楚云留下的那段影像已泛黄的钢琴曲视频 , 听米开朗基利抚慰迷失灵魂般的弹奏 , 仿佛衰朽、呆钝的回忆 , “暗淡无光的生命” , 在儿童或少女的“回眸一笑 ”中忽然甦醒 , 重新“生机勃发” 。 这里没有抒情 , 没有喜剧或悲剧 , 也没有平庸的幻觉 。 一切都是真的 。 孩子使人生有了盼头 , 有了牵绊 , 有了烦恼、欣悦和庄敬感 , 所有成年人都应该感恩 , 世界上竟然有那么多无辜的、乖戾的、美好的、残缺的孩子存在着 , 等着我们去“认领” 。 那些无法割舍、不可替代的小生灵啊 , 是戒惧也是希望 , 是重力也是动能 , 是消耗也是赐予 , 因为有了他们 , 成人世界才接得住地气 , 才不至于沉沦太深 , 才有了所谓的未来 。 孩子的存在意义触手可及 , 足见小说之“例外” , 也在身边之日常 。 “孩子”没有在格非的叙述中变成盲区、陪衬、功能、道具 , 值得我们为此喝上一杯 。
物有本末 , 事有终始 。 (《礼记·大学》)小说插入《金刚经》“世尊行乞”一节绝非闲笔: “尔时 , 世尊食时 , 着衣持钵 , 入舍卫大城乞食 。 于其城中 , 次第乞已 , 还至本处 。 饭食讫 , 收衣钵 , 洗足已 , 敷座而坐” 。 佛陀气象 , 率众僧要饭化缘 , 亦秩序井然 , 礼仪庄严 。 小说强调 ,“还至本处 , 敷座而坐” , 此八字乃修行奥义 , 并由此发问: 1 , “维持了几千年的乡村礼仪早已悄然崩解 , 而现代城市的文明规范远未建立 , 这样下去 , 怎么得了?”;2 , “手机须臾不离手 , 以为天下安危 , 系于一身 。 妄念横飞 , 又有何益?”与此呼应 , 《月落荒寺》和《隐身衣》尾声都设置了“扫墓”情节:前者是林宜生携妻回苏州与其母缓和 , 为父亲和姐姐扫墓;后者是楚云主动提出上坟 , 去玉泉山给崔师傅母亲叩个头 。 死亡与祭奠 , 宛若一个无声隐喻 , 反复矗立于现世喧嚣 , 令人生变得费解而又清澈 。 穿越“墓地” , 返身与生活实现和解 , 并渴望在秩序重建中与更有尊严的世界相遇 , 我们是否可以认为 , 中年格非的写作已出现某种伦理转向和新古典主义征兆?
最后顺便提一下《月落荒寺》仍悬着的疑惑:辉哥真的死了吗?楚云那个双胞胎妹妹呢?林宜生妻子是新婚再娶还是旧人复合?尤其是他七年后见到的楚云丈夫 , 木讷、厚道 , 只有四十来岁 , 那会是崔师傅吗?《隐身衣》里老崔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混了四十八年” , 往后数七年 , 崔师傅至少应该55岁左右才对啊 。 我不知道但又很想知道 , 这究竟是格非的破绽 , 还是他又一次埋下伏笔抛出了钓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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