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千株柳,阴阴覆草堂。
飘丝拂魂石,飞絮点琴床。
莺啭春枝暖,蝉鸣秋叶凉。
夜来窗月影,掩映简编香。
雍正诗中使用的文学意象——飘丝、飞絮、莺啭、蝉鸣、月影、简编香——反映出某种亲近感和私密性。
深柳读书堂位于一个大湖(后来被称为福海)的西岸,三面被小山环绕,与外界隔绝,“千柳”更将其深深掩蔽。现存的一套《圆明园图》显示出此处由三四座单层的小型屋宇构成,屋宇之间由回廊连通,曲曲折折,从水畔直通向林谷。它的建筑结构因此不在于表现宏伟的公共形象,而在于突出移步换景的视点、时间的流动性以及空间的复杂性。
不过,深柳读书堂的“私密性”要超出单纯的建筑和环境因素。雍正的诗赋予这组建筑女性的气质。诗中的许多意象都有双关含义在描绘山水景观的同时将其人格化。其中主要的意象是“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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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作为美人之比喻在雅俗文化中都很常见。如“柳腰”“柳眉”形容女性的身姿外貌,“柳天”“柳弱”表示极度柔弱的女性气质,“柳丝”是“相思”的双关语,“柳絮”则被用来指代才女。考虑到柳在文学及语汇传统中的含义,雍正诗歌的暖昧性必定是有意为之。
其真正主题既非柳树亦非美人,而是一个女性化的空间。随风轻摆的柳枝仿佛是画中搁下笔墨、轻拂瑶琴的佳人,而柳树的夜影之中掩映着她的书香。这佳人是谁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的形象和感受标志着此处空间的特征。
《园景十二咏》中其他的诗作也有这种倾向,如紧接《深柳读书堂》之后的《竹子院》:
深院溪流转,回廊竹径通。
珊珊鸣碎玉,袅袅弄清风。
香气侵书帙,凉阴护绮栊。
便娟苍秀色,偏茂岁寒中。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首诗中,传统文化中象征士人高洁之气的竹子被用来比喻深中兼具美貌、贞洁和才学的佳人(请注意诗中提到的“香气侵书帙”)。这首诗因此反映了在被“人格化”的时候,雍亲王私人花园中的男性气质被有意排除,传统的男性象征被转换成了构成女性空间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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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从几个方面把雍正的美人屏及诗作联系到同一个历史语境之中。就地点来说,画屏和诗作都与圆明园直接相关;就时间来说,二者都作于雍正仍是皇子之时;就作者身份来说,雍正不仅是诗的作者,也实际参与到画屏的创作中。
虽然画中的美人及其他图像为清宫画师所绘,但所画房里的书法作品差不多都是雍正亲笔题写的,包括两卷诗轴及米带、董其昌名作的临本。
因而,雍正既是这些画的赞助人,又是联手合作的艺术家。作为赞助人,他授意绘制画屏,并将其安放在其别墅之内;作为合作的艺术家,他将自己的书法融入图像的整体设计之中。雍正巧妙地在画面中后墙的空间内题写,有时又刻意将书法的一部分留在画面之外,这些题字加强了而不是破坏了构图的整体性
不过,《园景十二咏》和画屏相互关系的最可靠证据还是二者之间共同的主题与形象。尽管十二咏中每一首都有对应的地点,是中确切表明该地点景观的具体描述却很少。相反,雍正被一种强烈的意愿所驱动,以两种互补的方式将这些地点女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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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种方式是用某种植物替换一个地点,并将这种植物描写得宛若佳人。如深柳读书堂里的柳树是“瓢丝拂砚石”,竹子院里的竹子是“珊珊鸣碎玉”。
第二种方式是将诗歌的想象聚焦在一个虚幻的美人身上,她身居此地,其仪态、活动及情绪赋予该地某种特别的品格。如此,“梧桐院”里的佳人正在“待月坐桐轩”,而“桃花坞”中的另一位佳人(或许是同一位?)则是“绛雪(落花)侵衣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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