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现代藏学学者对牟尼的“三均富贵”颇有争议,认为他执政时间太短,实施三次的可能性不大,但无论如何牟尼短命的弘佛伟业戛然而止。
牟尼匆匆而去,有权继承大统的只剩下两位,流放在外的牟茹和年纪幼小的赤德松赞。
有过旧仇的外戚那囊氏,听说牟茹有继位的可能性,马上便发动了刺杀,他们在鞍具上动了手脚,牟茹在回京路上堕马而亡。
我在《松赞干布为何是藏族一哥》里写过,即便松赞干布生前殚精极虑的设计,吐蕃却始终未能完成真正意义上的中央集权,贵族权势过大是长期存在的痼疾。
吐蕃王朝也是在中央与地方、王室与贵族的博弈中,从崛起走向灭亡。
最后坐上王座的赤德松赞是个没有选择的选择,各方势力可能根本没能达成一致,估计明枪暗箭没少往他身上招呼。
这时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就只有佛教势力了,毕竟前两任赞普都兴过佛。更何况此时佛教的代表人物,已换成了赤德松赞的老师——娘·定埃增。
在《吐蕃佛教的巅峰之路》里,曾提到了这位著名僧人,不过有点尴尬的是,当时尚未出家的他,以打击佛教势力闻名。
历史有时会用很诡谲的方式讲故事,在吐蕃佛教快速崛起时,桑耶寺堪布拔·塞囊谋求位列大相之上,身为贵族大臣的娘·定埃增联合各方势力驱逐了他。
但现在娘·定埃增已出家为僧,娘氏也攫取了桑耶寺堪布的宝座,他摇身一变成了吐蕃佛教势力的代表。
估计身为老师的定埃增没少给少年赞普趟雷,赤德松赞刻了好几块石碑表示感谢,反复申明“定埃增是个好同志!”
(斯时,有人骚乱,陷害肤躬,尔班第·定埃增了知情,倡有益之议,纷乱消泯,奠定一切善业之基石,于社稷诸事有莫大之功业。)
凭借舍身护驾、安邦定国之功,娘·定埃增成了“钵阐布同平章事”,位列众相之上,完成了从打击僧相,到成为僧相的怪异轮回。
至此,吐蕃佛教完成了权利拼团,开始了政经两手抓,两手都硬的操作。
公元815年,赤德松赞去世,结束了17年的执政岁月,继任的赤祖德赞只有12岁,尚不能完全主政,此时站在他身边的首席大臣,是另一位僧相(钵阐布)贝吉云丹。
赤祖德赞(热巴坚,意为长辫者)的时代,是吐蕃佛教登峰造极的岁月。这种登峰造极是如此的炽烈,堪比高原炫目的烈阳。
他将赤松德赞时期的“三户养僧制”扩大为“七户养僧制”,每位僧人都指定七户属民供养,如果发现僧人衣服有补丁,就对相关属民处以严惩。
同时规定,“寺产之民户及产业,不征赋税,不征摇役,不取租庸、罚金等项”(楚布江浦建寺碑)。
这条法律意味着,整个佛教集团都脱离国家的税赋体系,成了一个独立运行的经济体。
任何一个国家的运行都必然存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情况,国家最高领袖偏执式的行为,在吐蕃掀起了狂建寺院,蜂拥出家的热潮。
于是,佛教这个附着在吐蕃国家经济体上的黑洞被越养越大。
僧人地位的无限度拔高,诱发了很多人的反感,赤祖德赞的应对方式,不是给予调整和反思,而是继续加码。
他颁布了新的法令,任何任何对僧人不敬的举动,都会招致肉体惩罚,“斜眼敌视僧人者,挖其眼;以嘴唇歪指的人,割其唇;以手指点的人,断其指。”——《贤者喜宴》、《汉藏史集》
他自己还身体力行,在每次升座时“以发辫两端束以锦绞,敷设于僧伽所坐之左右两旁,请僧众坐于其上,称为‘头顶二部僧伽’”,以示对僧人的崇敬。
最令贵族难以接受的是“行政服从佛法,权力交给僧人”的政策,赤祖德赞还规定“不管哪个尚和论,都要归依僧人(服从僧人领导),对他们行21次礼,且不须他们还礼。”(《娘氏教法源流》)
这种以剥夺一方利益,扶持另一方势力的做法,让贵族大臣倍感屈辱,完全颠覆了松赞干布、赤松德赞苦心经营的政治平衡,堪称“暴力弘佛”的典范。
虽然后世,佛教控制了西藏社会的话语权后,赤祖德赞引起不惜代价的弘佛举动,被尊为“吐蕃三法王”之一,位列松赞干布和赤松德赞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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