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报|日本将军与茶人的美学之争


北京联盟_本文原题:日本将军与茶人的美学之争
南方都市报|日本将军与茶人的美学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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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电影《寻访千力休》的一个镜头 , 这部作品被视为完整呈现日本茶道美学的一部电影 。
□ 曾园
2020年版《茶之书》附录里的《茶器与花器》有长达56页的日本茶器花器的图与注 。 郑重其事 , 每器占一页篇幅 。 对日本文物不太了解的读者多半会与我一样 , 读后会觉得日本文物不太成系统 , 甚至可以说流传无序 。 我读《禅与饮茶的艺术》的时候也有同感 。 美国学者威尔逊在此书中整理了日本人生活中常用的禅语 。 这些挂在茶室中的“一行物”——千利休所谓茶道中最重要的道具——来源颇杂 , 有《茶经》、《庄子》、各类佛经(如《碧岩录》)、《论语》、日本俗语……各条之间似无章法 , 统摄这本书的大约只能说是日本人的“心性” 。 这种分类法被博尔赫斯在小说中戏拟出了“东方动物分类法”:
动物可以划分为:一、属皇帝所有的;二、有芬芳香味的;三、驯顺的;四、乳猪;五、鳗螈;六、传说中的;七、自由行走的狗;八、包括在目前分类中的;九、发疯似的烦躁不安的;十、数不清的;十一、浑身有十分精致的骆驼毛刷的毛;十二、等等;十三、刚刚打破水罐的;十四、远看像苍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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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日本人重视的 , 无论是器物 , 还是禅语 , 大多零零星星、断断续续地来自大海另一边的中国 。 航道本身既凶险难测 , 有时还遭到人为阻隔 。 所以“唐物”(中国宝物)或名言来到日本后 , 整理者对中国的某类器物 , 如瓷器历史的全貌无从掌握 , 甚至对一个时代中国各地窑口也不甚了然 。 日本只能发明出全新的鉴赏系统 , 鉴赏能力超群的人往往就是茶人 。
《茶器与花器》的前两页无疑是属于唐物的天目茶碗 。 但接下来高丽茶碗逐步登场了 。 千利休推崇高丽茶碗 , 既可以解释为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垄断了唐物之后千利休的无奈之举 , 也可以理解为千利休在美学上的反拨 。
141页的高丽斗斗屋茶碗 , 似乎类似于目前中国四处可见的柴烧茶杯 。 它值得注意的特点是“釉彩纷呈的颜色就如霞光之景 , 故名‘霞’” 。 听上去也有板有眼 , 耐人寻味 。
柴烧是区别于电烧的一种方式 , 但在今天的中国 , 多指那种不上釉的表面粗糙、器形不圆的陶瓷器物 。 说这种从日本回流的美学“正好契合当下的回归自然、返璞归真的追求”实在是难以服人 。 几千年的中国瓷器史难道会有一长段不回归自然的空白期需要填补?欣赏柴烧的“落灰和火痕”属于需要慢慢培养出来的鉴赏能力 , 但首先要回答的是我们中国人为什么要去欣赏“落灰和火痕”?是因为日本人发明出了另一种更值得关注的陶瓷美学吗?
在149页 , “绘高丽梅钵茶碗”的介绍文字中提到“碗底有形如蛇眼的无釉层 , 即‘蛇目釉剥’ 。 在日本茶道家看来 , 蛇目为高丽茶碗的一大特色 。 ”但在148页中 , 日本茶道家已坦承:根据当今的陶瓷学研究显示 , 绘高丽梅钵茶碗实际上就是中国磁州窑的出品 , 中国的名称是“磁州彭城窑梅花纹瓷器” 。 也就是说日本茶道家几百年前看错了瓷器的产地 , 更进一步说 , 那些故意要抬高高丽瓷器的美学家的别致眼光 , 实际上是看走了眼 。
所以 , 对“白乐茶碗”的鉴赏“窑变后的色彩与釉彩让人联想起富士山” , 我们还是看淡一些好 。 更不用说原为餐具的黄濑户茶碗 , 何时作为茶具不得而知 , 鉴赏词句中“当时茶人对器物的自由运用令人钦佩”也要打些折扣 , 因为在另外的系统里 , 衡量世界各地茶文化的发展时 , 餐具与茶具分开是茶文化起步的标准 。 餐具与茶具如果没有分开 , 还解释成“自由运用” , 仅仅属于地方性哲思 。
看淡并非看轻 。 “竹二重切花入”的鉴赏词“透过它仿佛能看到利休面对秀吉的威胁悠然转身的那悲壮无敌的姿态”在我看来就很好 , 让我想起了关于千利休的书籍和电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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