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路或妇人之仁:散文总适合呈现失败之美( 八 )

乔治·奥威尔

 

奥威尔是多么轻蔑和恐惧于“四十镑一年的办公室小当差的” , 可是辞去了警察职务从事写作以后 , 他一年的收入只有二十镑 。 “板球棒”是童年的梦魇 , 与其说是恐惧 , 不如说是耻辱 , 来自贫穷、窘迫、泯然于众人的平庸 , 文学处理是艺术家揭破、勘破的意志 。

 

这些过于具体的记录 , 让人想起《简·爱》的故事 。 童年的简·爱有个好友叫海伦·彭斯 , 在听完了她的遭遇后 , 她说:“你把她(里德太太)对你所说所做的一切记得多么详细啊……”记得详细的不只有里德太太的所作所为 , 还有劳渥德学校的体罚、恶劣的伙食和不被及时治疗的儿童伤寒等等 。 然后 , 海伦·彭斯对简·爱说了一句挺有意思的话:“你把人的爱看得太重了……”

 

“复杂情感”的另一表征就是“强烈” , 强烈似乎代表着不稳定 , 是遭遇无法变更的困难处境时的应激反应 。 在我们无法文绉绉地处理“颇不宁静”的早期 , “意难平”的诚实是可贵的 , 寻求变化也需要调度大量的情感资源 。

 

散文是最适合呈现情感变化、生活变化的文体 , 也就是说 , 散文是最适合呈现情感困难的文体 , 尤其是当我们尚未有驾驭欲望的能力 , 来形成修改这种变化的强动机时 。 用林庚先生的话来说 , 我们要从中发现新的情感原质 。 因为我们每发现一个新的原质 , 就等于写了一句诗的新的历史 。

 

一个放射性的原质固然不能造成一个原子时代 , 然而原子时代正由这些新原质的不断发现而成立 。 它们分开来似乎点点滴滴 , 组合起来就是一种力量 。 这是一种历史的情感力量 , 在散文中重建生活世界 , 不是为了改变生活 , 而是通过“情”的理性建构 , 帮助我们理解生命进程 , 理解我们自身的有限 , 哪怕无力征服 , 也要学习看出 , 并感受 。

 

在散文书写中 , 有一些永恒的主题 , 我们从中小学一直写到大学、研究生阶段 。 课堂上常常会训练它、素描它 。 譬如说 , 失去 。 失去亲人(第一次面对死亡) , 失去故乡(面对迁徙) , 失去语言(战争或求学) 。 家变、世变都指向“变” 。 变化、变迁、变异 , 是常见的从日常生活进入文学生活的写作视角 。 换一个角度看 , 书写是“失去”的仪式 , 也是一条线索 , 给我们机会以接近更广阔的历史和情感脉络下的精神生活 。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宣称:“唯有变化是永恒 。 ”变化会诞生新的困难 , 新的困难都是写作的矿藏 。 发现越来越多表达不出的“失去” , 无异于一种经由文学完成的情感启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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