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报|赵松:语言是小说的骨肉血脉气息和灵魂 | 访谈( 二 )


对于《隐》来说 , 《左传》既是源头 , 又是最根本的障碍 , 它必须穿过《左传》留下的诸多空隙 , 去触及某些只有通过感应与想象才能触及的东西——春秋时期的人是如何活着、如何想象和行动的 。
采访人员: 整本书读完给人一种开阔、辽远的感觉 , 我想这跟你反复提到的小说语言有很大关系 , 评论家李伟长曾称之为“富有现代性、形式精致且富有力量的书面语” 。
赵松:在《隐》这本书里 , 我希望能有一种看起来有些陌生的语言状态 , 对于一时不习惯这种状态的人来说 , 甚至有可能会觉得有些“硬” 。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想主要是因为我想把自己对《左传》阅读中关于语言的一些想法放到这本书里加以实践 , 希望以某种陌生的硬度来建立距离感以及某些意外的迫近感 。
实际上对于我来说 , 小说的语言就是小说的一切 , 而不只是小说得以实现的手段 。 就像一个活着的人一样 , 语言就是小说的骨肉血脉气息和灵魂 。 单纯地说“语言” , 无论日常意义上的 , 还是普通书面意义上的 , 都是跟生成小说文本的语言有着本质的不同 。 要想让一本小说存在 , 就要找到只属于它的某种语言状态 。
比如我在写《抚顺故事集》的时候 , 首先明确的就是尽量避免使用东北话 , 因为我从小是听奶奶的山东话长大的 , 而我姥爷是河北吴桥人 , 姥姥是锦州人 , 在我的口语里 , 虽然听不出山东或河北的味道 , 但也跟抚顺的东北话有些微妙的区别 。 其次明确的是要用一种相对中性些的书面语言而不是更口语化的语言状态来写这本小说 , 就是朴素一些 , 平实一些 , 但又并不简单的语言 。
而在写《积木书》时 , 我试图寻找一种既不是口语也不是书面语的语言状态 , 我希望它始终能有种流动的却又是不经意的内化美感 , 有朋友说它里面有些部分读起来甚至像诗 , 我觉得这符合我的想法 , 虽然我并不是在写诗 , 而是在写某种介乎小说、散文、随笔、诗、日记之间的文字 , 但从整体上说 , 它又是小说的范畴 。 对于小说家来说 , 实际上只有两种语言的可能 , 一种是属某部小说的语言 , 一种是陈辞滥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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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顺故事集》→
广东人民出版社
←《积木书》
出版社: 河南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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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要的不是“故事新编” ,
而是那些人物的新的存在状态
采访人员: 我印象比较深的一篇文本是《夏》 , 因为夏姬 。 你写了一位具有“通灵”气质的神秘女子 , 她并不像后人笔下所写的那般“红颜祸水” 。
【文学报|赵松:语言是小说的骨肉血脉气息和灵魂 | 访谈】赵松:我觉得秦代以后 , 对春秋时期的认识和理解就开始有了偏差 ,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 , 这个偏差越来越大 。 用后世历代的眼光看春秋时期的人和事 , 就有了太多先入为主式的误解与错判 。 因为后世的人基本上都是以当时的道德诉求为依托来看春秋时期的人与事的 , 进而完全无视春秋时期的社会状态、道德要求 , 尤其是风俗习惯 。
春秋时期不同诸侯国在上层贵族的道德要求上是相近的 , 因为有周王朝的礼仪教化 , 但在风俗习惯上则有相当多的差异 , 这主要跟各国的种族渊源有关 。 像夏姬这样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子 , 《左传》里提到与她相关的重要事件有多次 , 涉及到的各国贵族重要人物也不少 , 他们为了她 , 简直有种前仆后继的感觉 , 为什么?只是因为她长得美丽么?显然没那么简单 。 那么我就基于这样的怀疑 , 展开了对她的想象与重塑 。
再有就是我认为春秋时期至少在贵族层面对女性的道德约束还是比较宽松的 , 而不是像后世那么苛刻 , 这一点从《左传》里就能看出来 , 尽管没有正面去写女性贵族 , 给予等同于男性贵族的重视 , 但基本上很少会有那种很明显的归咎式道德评价 。 所以基于这样的思考和想象 , 我希望赋予夏姬这个人物以某种神秘的内涵 , 尽量靠近春秋时期的社会语境来呈现这个女性形象 , 从而破掉后世那种粗暴简单化的描述 。 我不敢说我写的夏姬就是真实的 , 但我敢肯定后世的描述都是假的 , 是充斥着对女性的偏见与恶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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