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读|谁在歌唱这个贬值与失败的世界丨Editor’s Pick( 四 )


单读|谁在歌唱这个贬值与失败的世界丨Editor’s P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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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雷特·安德森和 Suede 乐队的其他成员
音乐于我变得愈发重要 , 我开始和志趣相投的孩子们交朋友 。 有些人惯于一夜之间转换所在族群 , 令人匪夷所思 。 我的朋友西蒙·史蒂文森——一个活泼有趣的男孩 , 长着一头马克·博兰 12 那样浓密蓬松的卷发 , 现在依然与我很亲近——便是如此 , 他有一天脚蹬牛仔靴、身穿铆钉牛仔夹克来到学校 。 他见异思迁 , 摇身变为金属党 。 他把自己那些朋克 45 转唱片卖给了我 , 介绍我一条惊喜的朋克/ 金属跨界音乐的窄道 , 像是“黑色安息日”乐队(Black Sabbath)的《偏执狂》(Paranoid)和“摩托头”乐队(Mot?rhead)的《摩托头》(Mot?rhead) , 这些唱片浸没于蛇毒、广藿香气味和少年危险的悸动中 。 这本书里将出现四个“西蒙” , 西蒙·史蒂文森是第一个 。 也许是那个年代取名的原因 , 这成了一个伴随我一生的名字 , 归属于四位截然不同却都十分重要的人物 。
【单读|谁在歌唱这个贬值与失败的世界丨Editor’s Pick】我结识了另一个本地男孩 。 这个名叫约翰 , 住在我家同一条路上一栋差不多沉闷的红砖玩具屋里 。 我们俩常钻进他的卧室 , 播放他收藏的朋克单曲 , 比如“英国衰败”乐队(UK Decay)、“骗子 69”乐队(Sham 69)和“伦敦次品”乐队(The Cockney Rejects)的歌 。 我们记住所有的歌词 , 模仿乐队成员的姿态 , 感觉自己成熟无比 。 有一天我们正放着一张糟糕的假朋克唱片 , 约翰的妈妈贝蒂——一位和蔼可亲的女士 , 一头卷发染成浅金色——听到歌词里的脏话大发雷霆 , 冲进房间把唱片从转盘上扯下来摔碎 , 如《每日邮报》一般怒气冲天 。 这给予我们强烈的罪恶感 , 也激发了我们的好奇心 。
不知是否出于叛逆的反应 , 我和这个约翰曾经编了一份怪异而好笑的清单 , 列明想象中给学校所有老师施行的惩罚 , 我们俩因此惹火烧身 。 那份荒诞冗长的清单上写满了中世纪式的刑罚 , 譬如让他们“头发绑在直升机上吊起来” , 细节血腥暴烈 , 有意制造一种可怖的黑色喜剧氛围 , 与我当时钟爱的爱德华·利尔 13 的插画风格相同 。 有一天午餐时间 , 这份清单不巧被师长之手逮住 , 瞬间除却所有幽默 , 唯余穷凶极恶之感 , 于是我们惨遭公开罚站 , 这种折磨虽轻微却很丢脸 , 我们羞愧地低垂着脑袋 , 站在学校热闹的中央大道(被称为“皮卡迪利圆环”14) , 身边人来人往 , 不时有人会意窃笑 。 不过我认为 , 对一个人最有效的惩罚就是不顾其本意是何等诙谐 , 将其炽热想象中蕴含的阴暗计谋如此公之于众 。 我为此忐忑好些年 , 疑虑这份文件是否令人尴尬地“记录在案” 。 此事在我内心种下一颗强大的种子 , 使我意识到文字能够暗藏多么巨大的魅力 , 又是多么诡谲危险 。
我觉得自己小时候并未特别意识到家里很穷 。 我闭锁在自私、狭隘的孩童世界里 , 毫无真正的洞察力 。 我从没想过 , 别的孩子无须为他们的母亲分担拔鸟毛或剥兔皮的工作 , 大部分人家冬天夜晚也不会挤在一个火堆边取暖 。 倒不是因为在奥特霍尔上学的都是富家子弟——那只是海沃兹希思的一间综合学校——而是我渐渐明白 , 我们家的生活就算称不上特殊 , 也着实很边缘 。 一种可憎的仪式将冷酷无情的事实灌进家里 。 因为父亲收入微薄 , 我有资格领取免费校餐 。 不知何故 , 领餐没有私密低调地进行 , 孩子们若不幸落入这不受人羡慕的小群体 , 就得被学校逼着公开排队 , 在回音飘荡的大食堂里 , 在其他孩子的众目睽睽之下、窃笑揶揄声中领受特别餐券 。 说是屈辱 , 也远不足以形容这种经历 。 这如同狄更斯笔下的济贫院场景 , 因穷困而受罚 , 披枷带锁:野蛮 , 全无必要 , 残忍而无益 。 这种经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创伤 , 使我十分惧怕贫穷 。 回忆时常萦绕心头 , 令我惶恐 , 我担心自己的孩子蒙受任何近似于此的可怕遭遇 。 一次相似的沉重经历发生在有一年圣诞节去伦敦的路上 , 我父亲的车在骑士桥哈洛德百货公司门口抛锚 。 母亲、姐姐和我不得不下来推车 , 父亲则拼命转动车钥匙、踩踏板 , 身后响起一阵汽车鸣笛愤怒又刺耳的合奏 。 个中象征意味恰当得可笑 , 近乎荒诞 , 在富裕与权力的幕布映衬下 , 我们的贫穷被聚光灯照耀 。 四个微不足道的身影隐没于绝望的挣扎 , 而财富的象征只投以漠不关心的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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