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报|王鸿生:以叙事让沉默者发声,让彼此陌生的经验碰头,重新“为时间塑形”( 二 )


中国古人往往从 “化生”角度来领悟虚拟、虚构的奥妙 。 五代时期《化书》云:“道之委也 , 虚化神 , 神化气 , 气化形 , 形生而万物所以塞也 。 ”从无到有 , 道委物塞 , 其间伴随着一系列虚、神、气、形的化生过程 。 “昔闻乾坤闭 , 造化生巨灵”(王维) , “变化生言下 , 蓬瀛落眼前”(刘禹锡) , “水月精神玉雪胎 , 乾坤清气化生来”(王从叔) , “善端继继无穷脉 , 元化生生不尽头”(洪咨夔) , 无论是造化、变化、缘化 , 还是言化、运化、幻化 , 或者感化、教化、以文化人等等 , 中国传统特别注重一个“化”字 。
文学报|王鸿生:以叙事让沉默者发声,让彼此陌生的经验碰头,重新“为时间塑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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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具有深刻的过程论、生成论内涵 , 体现出中国人崇尚自然、整体直观的运思特色 , 故达致“化境”便成了各门艺术的最高追求 。 我们说曹雪芹的小说好 , 汪曾祺的小说好 , 好就好在那“化”的功夫上 。
回到西学语境来 。 接受美学的创始人沃尔夫冈·伊塞尔 , 在《走向文学人类学》一文中曾梳理过西方人关于“虚构”问题的各种看法 。 例如:“虚构的存在”与“真实的存在”只有形式上的区别而没有实质性区别;虚构是“有意捏造” , 但它构成了现实;虚构作为“假定性现实”是解释世界的一种途径;虚构是某种实用主义模式 , 世界的不可界定性只能通过这种模式来描述;虚构能揭示未见的、未知的东西 , 是“创造世界的方式” , 文学则是这一创造方式的范例;虚构既不完全是欺人之谈也不完全是可信之言 , 它是一种假设了先决条件的“仿佛”如此 , 这种“仿佛”如此总是能够超越既有存在 , 等等 。 记得作家余华也曾用“如果……那么……”这一句式来披露自己写小说的诀窍 。
令人遗憾的是 , 在考量了上述看法后 , 伊塞尔本人却认为:超越现实界限的虚构化过程不应当被视为一种超越过程 , 而只是一种对“想象”的“复制”过程;文学想象与现实存在显示了“两个共存的世界”;虚构与梦幻存在着某种“家属相似性”;虚构仅仅是一种手段 , 由于摆脱了所有实用性限制 , 文学才能以各种方式利用想象 , 并“无休止地尽情于我们自身潜力的游戏之中” 。 不能说伊塞尔的研究无所建树 , 针对他已梳理过的那些看法 , 他的确从人类学角度提供了一些较为重要的补充 。 然而 , 把所有虚构叙事都视为“想象力的自由游戏” , 不啻是退回了康德 , 甚至退回到了某种将艺术与生活相剥离的美学化的陈词滥调之中 。 这种表面上看起来很激进的“梦幻”虚构理论 , 其实质却相当主观、保守 , 很典型地反映出接受美学在意识到自身的相对主义弱点之后 , 便急切地想投胎或寄宿于某个权威本体论的虚弱性和紊乱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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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虚构看作“手段”而不是叙事行动本身 , 将“想象”视为先验能力而不同时是文化经验与互文性的产物 , 将“超越”仅仅理解为想象的复制而不是语言的“生生之德” , 这样一些既偏颇又肤浅的看法 , 对虚构叙事的动力、特性、价值太缺乏洞见 。 如果这类看法是完全正确的 , 那么 , 莫里斯·布朗肖关于虚构作品的“实 在 性”、“首 创 性”、“原 初性” , 罗兰·巴特关于叙事的“发明性”、“解放价值”、“生命契约论”等等 , 就无从谈起了 , 而阿尔都塞、米歇尔·福柯、雅克·拉康关于叙事、话语及意识形态的研究工作也相当于白做了 。
虚构叙事的伦理意义 , 比以上所提到的诸多方面之总和还要多 。
?从知觉、智力、情感的解放 , 到人类自我的审美和文化——精神生产;
?从需要、依靠想象力 , 到保持、激活、再生想象力;
?从参与世界、解释世界、影响世界 , 到构成世界、重组世界、超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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