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当代|迟子建:火车是我小说中人物命运的生命线( 二 )


迟子建:我有慢车旅行的经历 。 我98年结婚 , 我的公公那时候刚好住在大庆让胡路区我大姑子姐那里 。 所以只要我爱人来哈尔滨开会 , 我和他就会抽出一天时间 , 去那儿看望老人家 。 让胡路区是大庆的一个区 , 快速列车那个时候一般是不经停的 , 你只好乘坐慢车 , 就是那种绿皮车 , 也就是烧煤的老火车 。 那时候进城打工的农民工已经比较多了 , 无论哈尔滨还是大庆 , 我在慢行列车上遇见最多的就是农民工 。 这些人基本都是面色疲惫 , 穿的也比较破旧 , 他们上了车 , 基本就是靠着坐席在打盹 , 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
文学当代|迟子建:火车是我小说中人物命运的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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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当代|迟子建:火车是我小说中人物命运的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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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中国火车里外 摄影:Alain Le Garsmeur
【文学当代|迟子建:火车是我小说中人物命运的生命线】2002年 , 我公公在大庆让胡路区病逝 , 我和爱人过去奔丧 。 但那一年非常不幸 , 公公还不到百天 , 我爱人在回乡的途中又遭遇车祸 。 我在哈尔滨听到这个噩耗以后 , 又乘坐慢行列车北上去奔丧 。 爱人去世以后 , 我回想过去的生活 , 慢行列车上的许多场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面 , 我就写了《慢车协奏曲》 。 小说写一对分居哈尔滨和大庆的很恩爱的农民工夫妻 , 在中秋节假日的时候 , 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 , 相互没打招呼 , 不约而同去看望对方的故事 。 我描写了一天当中在慢行列车上 , 他们怎样一次次遗憾地错过 。 最后在月亮升起的时候 , 他们在两列相向而行的列车上 , 一个刹那间 , 互相遥遥望了一眼 , 如此而已 。 我也是想以此纪念我现在只能在梦里相见 , 却永远不可能再牵手的爱人 。 这篇小说我给了《收获》杂志 , 编辑看了以后说《慢车协奏曲》的标题太直白了 , 所以最后改成了现在读者看到的《踏着月光的行板》 。
我记忆比较深的一次慢行列车的旅行是1988年春节前 , 那个时候我在北京鲁迅文学院读研究生班 。 为了回家过年 , 我从北京到哈尔滨 , 又从哈尔滨换车到加格达奇 , 再从加格达奇转车回塔河 。 一路不算中转时间 , 只在列车上的时间就有40多个小时 。 我没买到卧铺 , 一路硬座 , 腿都坐肿了 。 我的座靠窗 , 车窗破了一个洞 , 列车处理用一个胶布临时粘着 , 但依然漏风 。 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 外面零下30多度的天 , 把我冻得 , 坐一会儿就要起身到过道活动活动手脚 , 真是觉得要冻僵了 。 那时候是春运期间 , 一座难求 , 所以到了塔河站 , 回到温暖的家 , 我妈叫着我的小名迎上来 , 我就委屈得呜呜直哭 。 我心里就想 , 我家为什么要住这么遥远的地方呢?家里人吓坏了 ,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
还有一次回乡 , 我好不容易托人买到一张从哈尔滨到老家的卧铺票 。 结果我一上车 , 就碰到我姐姐单位的同事来为她哥哥补票 。 原来她是陪她的哥哥到哈尔滨看病的 。 她哥哥得了癌症 , 诊断的结果已经是晚期肝癌 , 诊断完其实就是回家等死 。 她悄悄告诉我说 , 因为买不到卧铺票 , 只好让他们先上车再想办法 。 我就把这个卧铺票让给了这位肝癌患者 , 然后坐在他的硬座上熬了一夜 。 那位患者回去没多久就去世了 , 那也是他是人生中乘坐的最后一趟列车 。 所以说火车其实就是人生的舞台 , 在火车上有人出生也有人谢幕 。
现在通往故乡的火车都提速了 , 回去相对方便多了 。 我有个中篇小说《布基兰小站的腊八夜》 , 写的就是列车提速以后发生的故事 。 列车提速以后有的小站就不停靠了 , 一些乡镇的人出行反而不方便了 。 时代肯定是要向前 , 但我想我们应该注意提速背后 , 那些应该被我们体恤和关爱的人 , 也让他们成为时代高速列车的受惠者 。 其实有时候在提速列车这个问题上我也在想 ,当便利的铁路让我们生活的世界没有角落时 , 人类是不是就少了一道妖娆的风景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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