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重读汪曾祺:那么远,这么近( 二 )


至于汪曾祺本人对于“吃”以及由“吃”衍生出的态度 , 则可在同一篇文章中找到更为精辟的一段自白:“我是很爱逛菜市场的 , 到了一个新地方 , 有人爱逛百货公司 , 有人爱逛书店 , 我宁可去逛逛菜市 , 看看生鸡活鸭、鲜鱼小菜 , 碧绿的黄瓜 , 通红的辣椒 , 热热闹闹 , 挨挨挤挤 , 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 ”这个把逛菜市当作“构思过程”的老顽童太可爱了 , 不是吗?这些出现在书页里的字句 , 仿佛就写在昨天 , 说了我们想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 时间洒下的光影疏密横斜 , 亲手写就这些鲜活字句的人 , 从未走远 。
3 千帆阅尽:归来仍是少年
创造美 , 将调皮有趣、幻想好奇融入人类的精神长河 , 是文学艺术的特质之一 。 今天 , 这一文学艺术富有青春朝气的面向 , 正与当下的生活发生越来越密切的联系 。
艺术家蔡国强最为人所熟知的作品 , 无疑是那些蓄势良久而绽放一瞬的“白日焰火” , 带给观者感官和心灵上的双重震撼 , 意味又极浪漫 。 文化评论家杨照描述这个男人的浪漫 , “不是那种精于世故含蓄暧昧看世事远矣的浪漫” 。 蔡国强也曾不止一次地剖白自己的“造梦机制” , “随着年纪的增长 , 愈来愈了解政治、社会、人生、艺术等事物的复杂 , 但是这种了解并不会使我的创作复杂化 , 反而会让创作更简单 , 这是我要的” 。 保持童真和热爱是对艺术家的恩赐 , 同样 , 也是写作的福音 。
千帆阅尽 , 毕生丰满的经历炼就了一个更加纯粹的汪曾祺 。 读懂他 , 让人时常为一种凛凛“少年气”所折服——由文字中折射出的哲学观和美学态度 , 散发着天真与善意 , 文气吞吐 , 温润恬淡 。
个人特质与来自原生家庭和授业恩师的影响密不可分 。 用汪曾祺的话说 , 他的父亲“是个很有艺术气质的人” , 会画画 , 刻图章 , 拉胡琴 , 糊风筝……玩物而非丧志 , 这些充满趣致的生活基因很好地“遗传”到了汪曾祺身上 , 他由看父亲作画 , 自己也喜欢上了画画 , 尤喜“读”画帖 , 不过素来“喜欢舒朗清淡的风格 , 不喜欢浓重繁复的风格 , 对画 , 对文学 , 都如此 。 ”(《我的创作生涯》)观画、观文而知人 , 疏淡清新的趣味早已融入作家的血脉之中 。
1939年 , 汪曾祺考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 , 成为沈从文先生的学生 。 沈从文讲授“创作实习”课“没有课本 , 也不发讲义” , “可以说是毫无系统” 。 一次汪曾祺交上的习作 , 把人物对话写得“很深刻 , 有哲理” , 沈先生点评道:“你这不是对话 , 是两个聪明脑壳在打架 。 对话写得越平常 , 越简单 , 越好 。 ”老师一句简单的话让汪曾祺茅塞顿开 , 感到是“富有深刻现实主义的” 。 正是这样轻形式而重实践 , 少了规训束缚而更重创造发挥的课程让他“收到很大效益”(《我的创作生涯》) , 潜移默化中塑造了汪曾祺写作的风貌 。
1939至1946年 , 汪曾祺曾经在云南生活过7年之久 。 在西南联大求学等经历让他对故地多有偏爱 。 多年后他在《昆明的雨》中写到 , “我想念昆明的雨 。 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丰满的 , 使人动情的 。 城春草木深 , 孟夏草木长 。 昆明的雨季 , 是浓绿的 。 ”让他想念的不只昆明的雨 。 名目繁多的菌子 , 色泽黑红、状若“火炭”的杨梅 , 缅桂树 , 木香花 , 莲池边的小酒馆……属于昆明的朝暮风物无不打湿了他的想念 。 想念的细节太多 , 读起来颇具画面感 。 三言两语 , 使人惊叹于他超乎寻常的观察力、描摹能力和情感张力 , “带着雨珠的缅桂花使我的心软软的 , 不是怀人 , 不是思乡”(《昆明的雨》) , 他笔下的昆明 , 万物有灵 , 脉脉含情 , 也许可以解释为“云南人对联大学生很好……”(《七载云烟》)令他念念不忘 , 假如追根究底 , 恐怕永葆发现之眼、善感之心 , 才是读来让人心头温热柔软的汪曾祺的精神底色 。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