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汪曾祺:我的创作生涯 | 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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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汪曾祺:我的创作生涯 | 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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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与老师沈从文
汪曾祺先生1997年5月16日去世 , 到今天已经23年了 。 今年还是汪曾祺先生诞辰100周年 。 或许纪念一位作家最好的方式 , 就是走进他的文学世界 。 在此 , 我们精选了人文社版《汪曾祺全集》中一篇汪老回顾自身创作生涯的文章 , 与大家分享 , 相信会对更多热爱文学的人们有所启发 。
我的创作生涯
文|汪曾祺
我生在一个地主家庭 。 祖父是清朝末科的拔贡 , ——从他那一科以后 , 就“废科举 , 改学堂”了 。 他对我比较喜欢 。 有一年暑假 , 他忽然高了兴 , 要亲自教我《论语》 。 我还在他手里“开”了“笔” , 做过一些叫做“义”的文体的作文 。 “义”就是八股文的初步 。 我写的那些作文里有一篇我一直还记得:“孟子反不伐义 。 ”孟子反随国君出战 , 兵败回城 , 他走在最后 。 事后别人给他摆功 , 他说:“非敢后也 , 马不前也 。 ”为什么我对孟子反不伐其功留下深刻的印象呢?现在想起来 , 这一小段《论语》是一篇极短的小说:有人物 , 有情节 , 有对话 。 小说 , 或带有小说色彩的文章 , 是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的 。 并且 , 这篇极短的小说对我的品德的成长 , 是有影响的 。 小说 , 对人是有作用的 。 我在后面谈到文学功能的问题时还会提到 。 我的父亲是个很有艺术气质的人 。 他会画画 , 刻图章 , 拉胡琴 , 摆弄各种乐器 , 糊风筝 。 他糊的蜈蚣(我们那里叫做“百脚”)是用胡琴的老弦放的 。 用胡琴弦放风筝 , 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人 。 如果说我对文学艺术有一点“灵气” , 大概跟我从父亲那里接受来的遗传基因有点关系 。 我喜欢看我父亲画画 。 我喜欢“读”画帖 。 我家里有很多有正书局珂罗版影印的画帖 , 我就一本一本地反复地看 。 我从小喜欢石涛和恽南田 , 不喜欢仇十洲 , 也不喜欢王石谷 。 倪云林我当时还看不懂 。 我小时也“以画名” , 一直想学画 。 高中毕业后 , 曾想投考当时在昆明的杭州美专 。 直到四十多岁 , 我还想彻底改行 , 到中央美术学院从头学画 。 我的喜欢看画 , 对我的文学创作是有影响的 。 我把作画的手法融进了小说 。 有的评论家说我的小说有“画意” , 这不是偶然的 。 我对画家的偏爱 , 也对我的文学创作有影响 。 我喜欢疏朗清淡的风格 , 不喜欢繁复浓重的风格 , 对画 , 对文学 , 都如此 。
一个人的成为作家 , 跟小时候所受的语文教育 , 跟所师事的语文教员很有关系 。 从小学五年级到初中三年级 , 教我们语文(当时叫作“国文”) , 都是高北溟先生 。 我有一篇小说《徙》 , 写的就是高先生 。 小说 , 当然会有虚构 , 但是基本上写的是高先生 。 高先生教国文 , 除了部定的课本外 , 自选讲义 。 我在《徙》里写他“所选的文章看来有一个标准:有感慨 , 有性情 , 平易自然 。 这些文章有一个贯串性的思想倾向 , 这种倾向大体上可以归结为:‘人道主义’” , 是不错的 。 他很喜欢归有光 , 给我们讲了《先妣事略》《项脊轩志》 。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讲到“世乃有无母之人 , 天乎痛哉”“庭有枇杷树 , 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 今已亭亭如盖矣”的时候充满感情的声调 。 有一年暑假 , 我每天上午到他家里学一篇古文 , 他给我讲的是“板桥家书”“板桥道情” 。 我的另一位国文老师是韦子廉先生 。 韦先生没有在学校里教过我 。 我的三姑父和他是朋友 , 一年暑假请他到家里来教我和我的一个表弟 。 韦先生是我们县里有名的书法家 , 写魏碑 , 他又是一个桐城派 。 韦先生让我每天写大字一页 , 写《多宝塔》 。 他教我们古文 , 全部是桐城派 。 我到现在还能背诵一些桐城派古文的片段 。 印象最深的是姚鼐的《登泰山记》 。 “苍山负雪 , 明烛天南 。 望晚日照城郭 , 汶水、徂崃如画 , 而半山居雾若带然 。 ”“苍山负雪 , 明烛天南 。 ”我当时就觉得写得非常美 。 这几十篇桐城派古文 , 对我的文章的洗练 , 打下了比较坚实的基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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