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扑网时代担当·现代立场·悲悯情怀 ——陈涌泉现代戏创作的三个关键词( 三 )


二、人文本位的现代立场
如果说自觉的时代担当在无形中影响着陈涌泉剧作的题材选择 , 那么 , 鲜明的现代立场则决定着其写人叙事的立意原则、价值取向 , 乃至对艺术技法的探索 。 新时期以来的戏曲创作 , 坚持现代立场、表现现代意识、彰显现代品格 , 是几代剧作家共同的审美追求 。 如果笼统地以十年为一代 , 从1941年出生、1980年以《易胆大》一鸣惊人的魏明伦 , 到1956年出生、1993年以《金龙与蜉蝣》一飞冲天的罗怀臻 , 再到1967年出生、2003年以《程婴救孤》一举夺魁的陈涌泉 , 正好可以显示出新时期以来三代戏曲作家领军人物的代际传承 。 在这些现代戏曲代表性作家的笔下 , 追求文学本位与诗性品格、展开传统反思与哲理思辨、善于兼收并蓄又坚守戏曲本体 , 是其现代立场的共同表征 。 具体到陈涌泉的现代戏创作 , 其现代立场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
一是站在现代的而非古典的、也非后现代的角度审视生活 , 尊重生命个体的价值与尊严 , 反思体制、强权、伦理、文化造成的个体生命的压抑乃至湮灭 , 体现以人为本的叙事原则 。 《风雨故园》表现鲁迅的原配夫人朱安可怜、可叹、可悲的一生 。 鲁迅遵母命与朱安成亲 , 两人20余年同居一个屋檐下 , 仅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情 , 朱安注定只能在孤独、痛苦之中度过一生 。 而比这更可悲的是 , 当鲁迅和许广平的爱情早已成为文坛佳话和伟人颂歌 , 朱安就成了鲁迅高大身影遮蔽下似有实无的存在 , 谁也不在乎她的喜怒哀乐乃至生死存亡 , 这使得朱安生前没有爱 , 死后也没有名 , 这是对个体生命更沉重的戕害 。 该剧第一次使朱安从后台走向前台 , 还这个长期被人无视的可怜女人以真实生动的“人”的面貌 , 体现出对个体生命的充分尊重;继而 , 通过朱安的不幸遭遇对那些不合理的体制及观念进行了鞭辟入里的揭示;在此基础上 , 又对长期以来遮蔽朱安的那些权力话语以及建构这些话语的文化及社会生态 , 进行了深入的开掘和深刻的反思 。 《风雨故园》对这些问题的叩问 , 彰显着理性而成熟的现代意识 , 这恰恰与另外一些同样揭示新旧碰撞时期女性的不幸 , 但又极力美化、神化、浪漫化、神圣化她们之不幸的剧作 , 形成鲜明对照 。 如果说《风雨故园》的立场是现代的和人文本位的 , 那么后者则显然是古典主义的、前现代的 。 “前现代”陈涌泉不接受 , “后现代”他似乎也不赞赏 。 《阿Q与孔乙己》中 , 两个原本在鲁迅笔下互不相干的人物 , 不仅登上同一个舞台 , 甚至还在情感生活上产生交集 ,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拼贴”之作了 。 众所周知 , 拼贴原本是后现代主义的典型文本策略 , 在中国以林兆华、孟京辉为代表的先锋戏剧家最擅长此道 , 而他们的拼贴往往同时意味着解构 。 《阿Q与孔乙己》虽然也做了拼贴 , 但它绝不是对经典的解构或颠覆 , 更不为佶屈聱牙或玩笑耍弄的后现代做注脚 , 而是面向当代的意义激发 。 在启蒙现代性的文化使命远未完成的当下中国 , 鲁迅的国民性反思仍有强烈的现实针对性 , 仍有振聋发聩的文化效用 。 陈涌泉的拼贴不仅没有进行文化改向 , 反而通过阿Q与孔乙己两个典型人物的互文 , 产生了“1+1>2”的剧场效果 , 将原作的深刻内蕴及现代价值充分发掘出来 。 〔3〕
陈涌泉创作的豫剧《风雨故园》
猫扑网时代担当·现代立场·悲悯情怀 ——陈涌泉现代戏创作的三个关键词
本文插图

二是采取平视而非刻意仰视或俯视的视角 , 既充分肯定人的伟大与崇高 , 也不回避人性的卑微与无奈 , 而是直面人自身的复杂性、立体感和多维度的精神状态 。 陈涌泉笔下的英雄楷模 , 都有自己崇高的理想和事业 , 也有为了理想而舍生忘死的壮志豪情;但同时 , 他们没有哪一个是高高在上的 , 而始终是双脚站立在泥土中 , 当自己的亲情、友情、爱情与崇高理想发生矛盾时 , 他们内心的冲突、挣扎、痛苦 , 更因其符合人性真实而感人至深 。 《黄河绝唱》中 , 光未然在战友牺牲后的彻骨痛心、与八年未见的老母亲短暂相聚再别离的灵魂撕裂 , 恰是全剧最动人的场面 。 《我的大陈岛》中 , 情歌对唱的天真烂漫、吃年夜饭的苦中作乐 , 乃至人与猪同时生产的趣味盎然 , 甚至比那些抢险牺牲的场面还要引人入胜 。 这是因为 , 在极端困难的情境下 , 人们仍然在追求爱情、向往美好 , 正如叶青青那款色彩鲜艳、样式新颖的布拉吉 , 既是爱情的象征 , 也寄托着青春少女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 这些人之为人的本能渴望 , 才是真正符合人性的自然表达 。 正因如此 , 该剧在赞颂叶青青们的坚守与牺牲的同时 , 对于最终离开大陈岛的王逸琼 , 也未进行任何的道德批判 , 而是在情感上给予充分的理解 , 因为她的离开绝不是出于与垦荒队立场的对立 , 而是面对岛上险恶的生存环境 , 尊重每个人做出选择的权利 。 《风雨故园》中 , 陈涌泉在再现一个真实朱安的同时 , 也就还原了一个真实的鲁迅 , 因为不管人们是否愿意承认 , 朱安其实都是决定鲁迅真实性的一个重要节点 , 对于神化鲁迅和贬斥鲁迅的双方都是如此 。 神化鲁迅的时期 , 朱安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敏感性 , 除了刻意规避别无他途;而“贬鲁潮”则把朱安作为攻击鲁迅的工具 。 然而 , 刻意规避也好 , 视作工具也罢 , 其实质都是要放大或凸显鲁迅的某个侧面 , 客观上也就必然缩小甚至遮蔽鲁迅的其它侧面 。 隐匿一个朱安固然不足以使鲁迅稳坐神坛 , 鲁迅的复杂性早已为越来越多的人所认知;而凸显一个朱安也不足以实现对鲁迅的“祛魅” , 更不足以把鲁迅贬倒 , 鲁迅在思想和文化上的伟大贡献 , 丝毫不会因此而减色 。 那么 , 该剧的文化价值就表现在 , 当朱安浮出历史地表 , 世人看待鲁迅的视角就有可能从此前的一味仰视或刻意俯视 , 改为真正的平视 。 平视的视角是直面人本身的 , 所以《风雨故园》中的朱安是一个有尊严的生命个体 , 鲁迅是一个饱含着人情味、体现着人性之真的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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