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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的时候 , 我没有回头 。 父亲站在小村的路口 , 孤零零地 , 像一个被母亲遗弃的孩子 , 热泪横流 。
天宝来了 , 父亲说 , 我哦了一声 。 父亲又说 , 给你带了一只鸡 , 我又哦了一声 。 电话那头的父亲沉默了片刻 , 希望我能说些什么 , 但我什么也没有说 。 父亲的沉默 , 我懂 , 而父亲也懂得我的沉默 。
我明白天宝的来意 。 天宝是堂哥的儿子 , 刚在一所民办高职学了三年的会计 , 那只长途跋涉的鸡 , 是请我帮天宝找工作的 。 我怀疑这是父亲的主意 , 在父亲看来 , 送任何东西都不如送一只鸡 , 我也不会接受比鸡更值钱的东西 。 堂哥是个老实人 , 黑而且瘦 , 因为长期抽烟的缘故 , 一口痰始终呼啸在他的喉咙里 。 堂哥说:老爷(咳、咳)……你要找一个能坐办公室的事;堂哥还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 (咳、咳)你知道的(咳、咳、咳)……我低头抽烟 , 偶尔抬头 , 看着堂哥咳得彤红的脸 。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 , 半百年纪的堂哥显得比父亲还要苍老 , 他在等着我的回答 , 脸上漾着乡下人常见的那种卑微的微笑 。 白白净净的天宝其时正靠在门框上抽烟 , 嘴角含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 然而天宝的胜利遥不可及 , 他的父亲过高地估计了我的办事能力 ,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中部城市 , 我无法帮一个高职学历的会计找到一间属于他的办公室 , 事实上 , 也没有一间办公室在等着一个高职学历的会计 。 然而这些话我说不出口 , 一旦我说出这些话 , 等着我的 , 将是堂哥的更为剧烈的咳嗽 。 我不忍再听堂哥的咳嗽 , 堂哥再这么咳下去 , 迟早会把肺咳出来的 。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堂哥 , 除了答应 , 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会说什么 。 堂哥于是满意地走了 , 他把天宝留了下来 , 仿佛只要我今天打一个电话 , 天宝明天就可以上班 。 我苦不堪言 , 捉着手机发了一整天的呆 , 一个电话也没有打 。 我不知道这第一个电话到底应该打给谁 , 我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 我承认自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 但事实几乎是明摆着的 , 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算起来 , 堂哥已经是第六个找我办事的乡下亲戚了 , 这还不包括那些八竿子也打不着边的同姓族人、远房亲戚和拐弯抹角找来的村邻 。 他们托我办的 , 不是找工作 , 就是上大学;不是上大学 , 就是找工作 。 乡亲们当然也知道一些“游戏规则” , 他们说 , 需要花钱的时候 , 你提前告诉我……但乡亲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 钱确实能办成一些事 , 但有些事 , 钱未必办得了 。 大前年 , 马叔的女儿考了三百分 , 连最低的那一档录取分数线都没有达到 。 马叔说:需要多少钱 , 你尽管开口 , 但一定要上正规的大学 。 这事 , 我办不了 。 马叔是看着我看大的 , 照说这个忙我应该帮 , 但这个忙我肯定帮不了 。 财大气粗的马叔于是接连说了三个“够不够” , 最后一次报给我的 , 是六位数 , “我不相信十万块都搞不定一所学校!”马叔的语气显然是生气了 , 事实上 , 我一拒绝马叔就生气了 。 在这些乡亲们面前 , 我似乎不能拒绝 , 也不该拒绝 , 我一拒绝 , 他们就有足够的生气的理由 。 可不拒绝我又能怎么办呢?——在乡亲们的眼里 , 工作就等于一间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冬暖夏凉的办公室 , 等于每个月的工资不少于四位数 , 还等于一个城市户口 , 如果再把眼光放远一点的话 , 那就还等于一个城里的媳妇或女婿……在这个城市 , 我已经混了十五年 , 在十五年的时间里 , 我确实积累了一些人脉关系 , 但我的人脉关系还办不了乡亲们要办的大事 , 这些大事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人脉关系 。 在我用十五年时间积累的关系网里 , 有商人、自由职业者、新闻工作者、编辑、作家、公务员、企事业单位工作人员……惟独没有乡亲们需要的那种关系 。 我搞不来乡亲们需要的那种关系 。 事实上 , 我的手机里也有“关系们”的电话号码 , 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 我从没有给“关系们”打过一个电话 , 甚至没有发过一条短信息 。 对我这个人来说 , “关系”只是手机卡里的一组组数字 , 和日常生活毫无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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