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涛瞎尊者像、号与自我形塑( 四 )


石涛瞎尊者像、号与自我形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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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十三   清石涛《搜尽奇峰打草稿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四?南还之后《清湘书画稿》是石涛自北京南还前后的诗画合集 , 具有“自传”的特点 , 本幅末的“瞎尊者像”也具有自画像的性质 。要进一步深入考察“瞎尊者像”的意涵 , 笔者认为还需将其置于石涛北上及南还后对佛教心理情感的变化之中 。石涛在第二次得见康熙圣驾之后启程北上 。《清湘书画稿》第一首《南归赋金台诸公》“乘风入淮泗 , 飘来帝王州”说的就是1690年春石涛乘舟由淮泗入北京 , 1692年十月石涛已在金陵 , 因此石涛在北京和天津逗留的时间总共近三年 , 与赋中所说的“三年无返顾 , 一日起归舟”相符 。石涛为何北上在其诗文中没有说明 , 李《大涤子传》称石涛渡江北上“觐天寿诸陵” , 天寿山是明皇陵所在地 , 李的叙述突出了石涛旧朝王孙的身份 , 但隐藏了其北上的真实意图 。北上期间 , 石涛曾先后客居北京王封溁的且憨斋、北京慈源寺及天津大悲院等 , 其中既有权贵私宅也有佛教寺院 。鉴于石涛的僧人身份和他在京津期间仍主要客居佛寺 , 推测他北上至少部分的是为了谋求在僧界有好的发展机遇 , 如找到理想的寺院开堂说法和传承临济法嗣 , 毕竟其师祖木陈道忞、师旅庵本月曾赴京为顺治帝开堂说法 , 并且以此为荣 。遗憾的是 , 石涛在北京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 遂于1692年秋南还 , 但并非如《南归赋金台诸公》所称之“三年无返顾 , 一日起归舟” , 1691年石涛《搜尽奇峰打草稿图》自题称“时辛未二月余将南还” , 可知他到北京大约一年后就已萌生南还之意 , 这固然与他病弱的身体有关 , 更重要的应是北上的目的无法达成 。1691年冬 , 石涛客居天津时所作《谢张汝作见招赋》曰:“客久不知身是苦 , 为僧少见意中人 。”赠天津好友《雪中怀张笨山诗》曰:“知我潦倒病 , 知我无发贫 。”均隐晦地表明石涛北上并未在僧界获得支持 , 处于孤立无依的状态 。南还之后 , 石涛开始了数年居无定所的生活 , 并逐渐脱离寺院 。据现存石涛书画题跋 , 大体可知他南还后先回到金陵;1693年夏客扬州吴山亭 , 是年冬居扬州邗上大树堂;1694年夏受合淝李容斋相国、太守张见阳相招 , 欲以昔时龚芝麓稻香楼施为其挂笠之处 , 石涛不受相谢而归 , 是年秋客居娑罗堂 , 并短暂客居扬州邗江静慧院;1694-1695年 , 主要客居真州许松龄读书学道处 , 1695年夏客居徽州程浚松风堂 。北上期间石涛对佛教界十分失望 , 他有《诸友人问予何不开堂住世书此简之》曰:向来孤峻有门庭 , 果熟香飘遍界馨 。岂以而今徒浩浩 , 大家聚首乐膻腥 。明明头角非龙种 , 赫赫皮毛类虎形 。习气渐深难可并 , 物希为贵自叮咛 。吾门太过为当衰 , 有志缁流抱道垂 。假使鲲鹏齐展翼 , 乌天黑地怪阿谁 。三家村许开经馆 , 善司祠难造大悲 。理合输赢随分段 , 何如牛背胜乌骓 。该诗应创作于1691年石涛客居天津期间 。石涛初得旅庵本月心传时 , 虽然师门内法战机锋峻烈 , 但石涛对新获得的临济宗“天童忞之孙善果月之子”的身份颇为自豪 , 并对未来在佛教上的发展踌躇满志 。在与兄喝涛住宣城广教寺期间 , 尽管生活清贫 , 但是安于禅定 , 心情愉悦 。在金陵一枝阁期间也是常年坐禅 , “壁立一枝” 。可是在这首诗里 , 指责当下禅家门庭内只是徒众聚首满地膻腥 , 明明不是龙象大德 , 还要披着虎皮扮老虎 , 僧界不良习气已渐深 , 只能叮咛自己要独善其身 。石涛还指出其时禅门已经由盛转衰 , 有志僧众不能有所作为 , 翻经馆、善世祠均已难担弘扬佛法重任 。石涛对僧界的不满在《大涤子传》中也有体现:又为予言 , 初得记莂 , 勇猛精进 , 愿力甚弘 。后见诸同辈多好名鲜实 , 耻与之俦 , 遂自托于不佛不老之间 。叙述了石涛由初得心传勇猛精进 , 到后来耻与好名鲜实的同辈僧人为伍的转变 。1696年 , 石涛画“瞎尊者像”时 , 距他南还已近四年 。石涛在像侧题:“老树空山 , 一坐四十小劫 。”佛家将佛法住世分为正法、像法、末法三个时期 , 释迦灭度后 , 正法、像法相继分别住世四十小劫 , 五百弟子于此期间护持佛法 。因此石涛画中“一坐四十小劫” , 是说罗汉住世期间没有积极弘法渡人 , 而是以长年入定的方式自我修证 。正法、像法各四十小劫之后 , 进入正法灭绝后佛法衰颓之时代 , 即末法阶段 。《大五浊经》讲述了法灭后之五乱 , 其中包括“魔家比丘自生 , 现在于世间以为真道谛 , 佛法正典自为不明 , 诈伪为信”、“当来比丘畜养妻子 , 奴仆治生 , 但共诤讼 , 不承佛教” , 与上文石涛对佛教的表述相似 , 可以推测南还后石涛认为佛法已进入衰颓时代 , 并由此作出不再驻锡寺院、不开堂说法的决定 , 以及对自己僧人的身份进行反思 。石涛自题“瞎尊者像”称“图中之人可呼之为瞎尊者后身” , 佛教谓人有前世和来世 , 相对应分别称为前身、后身 。一般称佛、罗汉等为今人前身 , 或者今人为佛、罗汉等后身 , 如石涛刻有“金粟如来是前身”印 , 汪士茂称石涛为清湘古佛后身等 , 但少有称佛、罗汉等为今人后身者 。石涛称罗汉为其后身 , 说明他不仅在绘画表现上追求不为传统和规则所束缚 , 在思想上也力求前无古人、“我自用我法” 。笔者发现 , 南还后石涛有意通过款印、图像、传记等方式形塑、突出其瞎尊者身份 。为方便叙述 , 笔者整理如下[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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