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笠被“围剿”说起:让女性闭嘴,也是文学领域的长久传统( 五 )


和男性的经历相比,女性的经历不仅仅经常被认为不够丰富、不具代表性、微不足道,而且人们在对作者性别进行判断后,还可能对其作品的实际内容进行歪曲。
1847年,英国出现了一部小说,作者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据卡罗尔·奥曼描述,评论家们认为它“很有气势、很有创造力”。其“核心主题是以最极端的方式来表现残忍、野蛮和暴力……评论家们表现出了各种形式的不满,他们或伤感、或震惊、或痛苦、或烦心、或反感、或厌恶,(但)有一些……承认这部作品的作者是一个有前途、可能会很了不起的新人”。据奥曼说,《北美评论》的珀西·埃德温·惠普尔认为该小说的主人公“野蛮、残酷,简直就是恶魔”。作者“充满恶意,肆意亵渎”。乔治·华盛顿·佩克 在《美国评论》(American Review)中说该书的语言是“约克郡农民或船夫或‘街边或船上酒吧’常客的语言”。他称该书的作者是个“粗鲁的水手”,不了解女人,没有看到女人的真实面貌。
1850年,该小说再版,作者的(女性)身份真相大白。
虽然全书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改过,关于该书主题的讨论却立即经历了神秘的大转变。其中之一就是,在《雅典娜神殿》的书评人那里,残酷的现实主义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两千字的文章大部分在讨论作者的生活,而不是小说本身。悉尼·多贝尔 在作者身份公开前三个月就猜到了谁是作者,他称这部小说是爱情小说,并强调了“作者的青春活力,他把作者比作……在鸟笼里拼命拍打翅膀的小鸟”。《北美评论》认为这本书的“怪异文字反映了作者在封闭的贫困生活中‘扭曲的’想象”。20世纪的评论家继续认为这本小说是某位幼稚的作者在不由自主的状态下写成的(马克·肖勒);是一部没有控制好的作品,其真正的主题是主人公“神奇的性能力”,但这种能力在小说的后半部分经历了“女性化”,使得艺术性大打折扣[托马斯·莫泽(Thomas Moser)]。
他们讨论的是哪部小说?是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
从杨笠被“围剿”说起:让女性闭嘴,也是文学领域的长久传统
文章插图
《呼啸山庄》,[英]艾米莉·勃朗特著,杨苡译,译林出版社,2006年3月。
正如卡罗尔·奥曼指出的,“读者在‘他’或她的作品中实际看到或忽略的东西与他们臆想中的作者性别或已知的作者性别有很大关联。”
女人不可能像粗鲁的约克郡船夫那样写邪恶的内容,所以她没有写,因此这部小说只能是爱情故事,是“彻头彻尾的怪物”。这样看待《呼啸山庄》,就肯定会认为希斯克利夫的施虐以及第二代人(凯西·林顿和哈莱特·恩萧)的故事都令人尴尬,1939年由默尔·奥伯伦 和年轻英俊的劳伦斯·奥利弗出演的电影完全采取了托马斯·莫泽的立场。他们让奥利弗的扮相更帅,删去表现他性格残酷的内容,把小说的后半部分大大压缩。1978年7月24日的《电视指南》更是离谱,把这部电影称为“艾米莉·勃朗特的一个令人难忘的故事,一个追求物质的女孩和一个傲慢的马夫之间的悲剧罗曼史……一部杰作”。
从杨笠被“围剿”说起:让女性闭嘴,也是文学领域的长久传统
文章插图
电影《呼啸山庄》(1939)截图。
对小说中描写的经历采取双重标准伤害了所有的女艺术家,不论这些女艺术家的艺术作品被明确认为是“女性的”(这是对其艺术作品的贬抑)还是“非女性的”(这是对其艺术作品的误读)。在这两种情况下,构成作者经历——还有其艺术——的真实性的东西都消失了。因此,斯蒂芬·斯彭德会告诉我们,威尔弗里德·欧文的“警告……来自战壕的特殊环境”,(而)“对于西尔维娅·普拉斯来说,她的女性特质就是,她的歇斯底里完全来自她自己”。玛丽·埃尔曼讽刺地说,西尔维娅·普拉斯从未接受过休克疗法 ;就连那些也来自她自己的“歇斯底里”。
也许我自己的一段个人逸事可以帮助解释我所说的,女性经历和女性艺术之间的关系,以及这两者与男性无知之间的关系。几年前,我参加了一个由三位写作教授组成的委员会,我是其中唯一的女性成员,我们的工作是为一个创意写作硕士项目筛选申请人。我们要阅读大约两百篇文稿,在这个烦琐乏味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