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从现代女性写作到中国女性主义( 三 )


研究做到一定程度有种特别的投入感
觉得自己今天的生活
是受益于她们的努力
张莉:刚才戴老师说“挑衅”和“挑战”,我肯定不是,但是我内心里是把她作为一个对话的对象。包括如何理解凌叔华、庐隐、冯沅君,都有内在的对话关系,所以我非常感谢那样一本书激发我更多的思考。
从方法论上来讲,《浮出历史地表》的文本细读和对西方理论的运用,让当时年轻的我有一些畏惧。包括现在我也不敢,我知道自己在理论功底方面是有欠缺的。
在具体写作的时候,我用了一个很笨的功夫,就是去查史料、查研究资料。中科院有一个图书馆,当时我是可以进入里边翻史料的,一九零几年的那些妇女杂志,还有女学生的那些报纸,我都可以翻到。它们都发黄发脆了,整个屋子大部分时间是我一个人看那些妇女杂志。我很怕有一天不让我去了,所以我买了一个相机拍了很多照片。我把那些照片花很多钱打印出来,回家再慢慢翻。这样的话就会看到这些女学生在小学的时候学的是什么,她们发表的那些作品是什么,她们当时喜欢的校歌是什么,她们怎样进学校、女中学生当时的环境、学校里面的规定是怎样的,女孩子怎么逃学,等等这些东西。
因为女性写作到了一定基数才可能有少数的、天才的女作家出现,所以我要找到关于女学教育的资料。这些资料今天也不能确定它特别完整,但是我尽可能地复原当时那样一个场景。比如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她进入新式学校和旧式学校之间细微的差别是什么。旧式的女学生会被要求做贤妻良母,上到中等师范学校就可以了。但是到了“五四”,尤其1911年以后会告诉你要做一个女国民,你不属于家庭,你是女国民,你身上肩负重任。你会发现女学校里面设计的科目,一开始有家政,后来没有了,有物理、化学。
在这里面你会看到整个社会对学校、对一个女性的期待在慢慢发生改变。包括北师大图书馆里面有很多女学课本,我自己一一去翻。你发现这些课本有可能自己是第一个翻阅者,尤其是早年的那些课本。我慢慢有一种发现的乐趣,慢慢自己来勾勒这些女学生怎样成为现代的新女性,它其实是“五四”的一个发明。
但这样一个过程,具体到每个个体是不一样的,它要落实到每个个体进行的努力。比如陈衡哲的坚决不结婚、坚决要独身。为什么?因为我要去学校。去了学校怎么样?过了18岁以后不能读书了怎么办?当时没有女子能上的大学,要到1921年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自己办的大学出现,女学生才可以进大学。所以这个时候陈衡哲要努力让自己不嫁人,终于有一天等到机会,清华大学招留美女生,她去考试中了,清华大学送她去美国,她在那里开始进行白话文写作。那是1917年,是第一代。
我要找到细枝末节的这些,看起来是细枝末节,但是站在具体的女性写作者角度,你会知道这些细节关乎她们终生道路的选择。其中还包括遇到“五四”运动,在课堂上遇到鲁迅、周作人、胡适。女高师的学生一开始用文言文写作,胡适跟她们讲你们要用白话文写作,现在白话文运动开始了。所以姑娘们隔了两天全部用白话文写作。李大钊当时有一个女性主义理论的课程叫做《女权主义理论》,大概是当时最早开设的。
研究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有一种特别的投入感,我觉得自己今天的生活是受益于她们的努力。希望能把她们当时付出的努力和心血、艰难和不易,那些独属于那一代中国女性独特的生命体验,尽可能地还原。
完全的断编残简、完全的道听途说
今天你们很难想象
居然曾是这样去阅读理论
季亚娅:请问戴老师,您和张莉老师所处的学院空间对女性写作的思考,和今天社会大环境里面女性生存的现状之间构成什么样的关系?
戴锦华:不是太好回答,刚才张莉老师说理论,在她阅读当中觉得《浮出历史地表》更理论化。当然,做一点小辩护,当时即使进入图书馆也找不到相关资料,当时很多很多历史资料都尚未被开放,女作家作品很难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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