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亚娅:在这本书的“前言”里,王富仁老师认为,把中国女性写作的发生和女学生这么一个特殊群体结合起来,进而去区别于西方女性写作最开始的自我表达,这是张莉老师在读书期间一个很直觉的、本能式的同时又很新颖的发现。想问戴老师对这本书的评价。
戴锦华:我很早就读了这本书,理由不用掩饰,因为它叫《浮出历史地表之前》。我很好奇是怎样一个“之前”。结果始料未及地遇到这样一个独特的角度。它仍然延续着传统中国文学研究的那种方法,就是作家作品论,而且是知人论世的——更多地深入到作家的个人生命当中,去理解和发现她写作的动力、由来,她的素材、情感。但它又绝不是一个旧式的作家作品论,而是非常明确的思考和探索的方向。用我现在的理解,就是现代女性的发生。
女性写作之于中国女性,并不是一件“五四”才发生的新鲜事。但是我们同时都非常清楚“五四”一代女作家,她们作为现代中国文学、现代中国文化、现代汉语的奠基者,是全新的发生。这个不新鲜与新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大的历史转折发生的时候,每个个体生命是怎么与它遭遇的?这是我当时阅读读得很兴趣盎然的地方。
这本书使我觉得兴趣盎然还在于,她说她是追随者,其实她一直在“挑衅”。她一直在说你们说得不对,你且看我做了如此多的研究之后究竟是怎样的。这也使我感到非常有趣。
所谓五四“新青年”
其实经常不够新
新女性则是十足的新、十足的发明
戴锦华:其实《浮出历史地表》开始写作的时候我27岁,真的是太年轻了。我只有大学本科学历,跟她们不一样,她们都是博士。我唯一曾经写过的论文就是学士学位论文,是关于当代女作家的。
之所以要写当代女作家,因为我想在女作家的作品当中为自己的生命解惑。我通过阅读女作家的作品,了解到很多东西不是我个人独自经历的、有些事情不是我错了。因为我写了这样一个学士学位论文,我的朋友孟悦就觉得我可以继续做这个研究,她就给我认领了一本书回来。这就是上世纪80年代的氛围,今天很难想象。她说有一个写现代女作家的选题,你来写吧。我说我写不了。那个时候孟悦是现代文学的硕士生,比我学历高。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就是她来做框架,我来写作家作品。因为我自以为还是比较会读文学作品的,当时还受到一些欧美新批评的训练。当时我已经在电影学院,我还学了一点结构作者论。我想用电影学研究的结构作者论,加上新批评的文本细读,也许可以处理这些作品。但是你们要知道,真的太年轻,书读得不够,生命阅历不够,累积得不够,所以真的是一本非常年轻的书。
当然,张老师也说了一个真实,这本书因为写得早,所以它慢慢地重要了。资格老的人仅仅因为牙口老,你活得足够久以后你就重要了。这本书也因为活得久就变得重要了。但是因为它重要了,大家忘记了它是两个非常年轻的姑娘写的一本非常年轻的著作。我经常读到的是它被作为一个经典被挑战,但没有读到对话式的挑战。而今天在张莉这本书中读到了一种“挑战”的动力,同时读到了一种对话的力度,这是我第一次阅读时候非常感兴趣的。
而它这次再版换了一个更好的名字——《女学生与中国现代女性写作的发生》,让我更感兴趣。因为近两三年来,经由中国电影史对这个问题的再思考,我在很多地方也表述了我的观点。我说实际上“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中国现代史的开启,也是我们献祭了悠久的前现代中国历史,以前现代中国历史为代价,艰难开启的现代中国的历史。
而在这个创世纪的历史时刻,我们很多的东西都从无到有地发生,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发明是女性。新女性在这个意义上才更是现代中国的新人。她们才是新人,而之前那些所谓“新青年”,其实经常不够新。说得粗暴一点,新青年经常是旧举子,新青年是由旧举子组成的。因为废除科举了,他们被迫成为新青年。而新女性则是十足的新、十足的发明。中国的女性议题贯穿了整个20世纪,都携带着社会的激进命题。直到中国崛起,整个中国进入中华和世界文明史上前所未有的时段的时候,女性议题的激进性才渐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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