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成|【深度】“寻将”宁阳:11万元天价蛐蛐是怎么炼成的?( 二 )


而对于年轻一点的虫友张鹏飞来说,挑选斗蟋的过程同样令他痴迷。“如果自己发掘培养的苗子赢了,就很有成就感,别的什么都不图,就是为了跟朋友们争个面子。”
张鹏飞来自山东潍坊,平时从事外贸工作,每年8月份都会请年假到泗店镇挑选蛐蛐。在过去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他花费两万块钱购买了近200只蛐蛐。在他眼里,几乎所有虫友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打小儿喜欢”。
“现在有了一定经济基础,每年立了秋都忍不住要来上一趟。”张鹏飞说。
“下山东”蟋蟀生长适应性强,在我国分布广泛,北起辽宁南至海南,西起陕西东至沿海诸省,几乎随处可见它们的身影。可为何各地虫友独爱宁阳蟋蟀?
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则传说:乾隆皇帝爱好蟋蟀,便派人分赴全国各地,遍搜斗蟋名虫,大车小辆运回都城。然而路过宁阳泗店时突遇雷电,马惊狂奔,车翻虫散。自此,全国各地的名虫在宁阳聚集繁衍,生根延续。
在虫客们的眼中,出自宁阳的斗蟋被公认为个头大、性情刚烈、弹跳力强、勇猛善斗,古代便被誉为“江北第一虫”。“山东蟋蟀甲天下,宁阳蟋蟀霸五洲”,其中又以泗店斗蟋最为著名,历代曾被奉为皇宫贡品,是全国斗蟋爱好者争相追捧的品种。
中华宁阳蟋蟀博物馆负责人商积春对此曾做过研究,宁阳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物产,造就了斗蟋繁衍的天堂。“这里的土壤为钙质褐土,酸碱适度;地下水资源丰富,气候适宜,湿度相当;土地肥沃,五谷齐全,食料众多,营养丰富,是繁衍斗蟋名品的主要因素。”
根据学术界的研究,因水质和土壤利于蟋蟀钙化,山东有一条自北往南的蟋蟀产区,位于东经116°30'-117°30'之间,包含宁阳、乐陵等16个地区。其中,又以宁阳和宁津最为出名,两地蟋蟀彪悍善战,历史上曾出过不少“猛将”。
商积春介绍,早在清代斗蟋名著《功虫录》中曾有记载,宁阳斗蟋黄麻头战败上海梅花翅而获得“赐宫花披红巡各殿”,且献蟋者朱钲抚获赐赤金百两;《斗蟋随笔》中记载了光绪21年至1940年间,在26个全国蟋蟀悍将中,宁阳就占9个。
虫客们以前习惯把到山东捉虫、买虫统称为“下山东”,而1949年以后最早一批“下山东”的虫客,还要追溯到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天津人。
在泗店镇泗店村村支书王腾健的记忆里,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他的爷爷曾在连接宁阳和兖州的公路边开了一家茶馆,取名“王家老店”。某一年秋天,忽然有十几个从天津来的客人经过此地,据说是专门来泗店逮蛐蛐的。带头的“天津老张”提出想在店里住下,但由于当时条件有限,只能把小麦秸秆往房间地上一铺,十几个人挤在“草席”上过夜。
“天津老张”满载而归,他的宁阳蛐蛐不负众望,连克劲敌,这也引起了来自北京、上海一些对手的关注,“天津人到山东逮蛐蛐”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说,“天津老张”正是津门曾在皇宫做过太监的张姓人的侄子,他得知皇宫里的好蛐蛐全部出自山东宁阳,于是才亲自带人到当地寻将。
泗店蛐蛐自此名声大噪,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大户越来越多。每年立秋前后,泗店的房前屋后、田间地头,逐渐多了手提马灯,躬身用铜丝网罩捉蛐蛐的身影。这是日后逐渐形成著名的蟋蟀交易集散地的前奏。
“以前虫季一到,火车必然超载,当地宾馆也会爆满,想买一张上海到兖州的卧铺票简直难比登天,座位底下躺的都是人。”刘伟国回忆,有人为了休息,只能躺在座位底下,脸不得不紧贴着别人的脚后跟。而无论是在宾馆饭店,还是在返程的车厢里,也总是少不了蛐蛐的叫声。
“天价”蛐蛐当年或许谁都不会想到,捉蛐蛐竟然可以成为一门赚钱的生意。如果说天津人率先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走进了宁阳的玉米地,那么真正让宁阳蟋蟀卖出身价的则是上海人。
“最早是以物易物,天津人基本上是用糖果、电池甚至手电筒来换蛐蛐。当地人开始还不知道什么样的是好虫,后来跟着来收虫的人,渐渐都学会了。”让王腾健没想到的是,童年的玩物会变成当地致富的黄金。
多位虫友回忆道,改革开放初期,宁阳当地最贵的蛐蛐不过一两块钱。有村民将一只蛐蛐卖了一块钱,甚至还激动地放鞭炮庆祝。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个名叫潘志连的上海老板来到泗店,高调打出“大蛐蛐500元一只”,才将蟋蟀的身价推向高峰。
无独有偶,在德州宁津的市场上,同样也有一位上海的老虫客把驴拴在树上,并在牌子上写道,“如果有好蛐蛐留下,就可把驴子牵走”。一时间村民纷纷奔走相告,拿上自己视如家珍的好蛐蛐给这名虫客鉴赏。
进入2000年以后,开着豪车、资产雄厚的老板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市场上,很快成为“大户中的大户”。他们出手阔绰,每年会包下十个摊位,拉起横幅收虫,有的甚至还会直接在当地购买临街商铺。
彼时,泗店当地唯一一家农信社在虫季过后曾打出红色横幅,庆祝该社“存款过亿元”。对于一个乡镇农信社来说,平时存款过亿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年年的虫季,网上流传的一则“宁阳天价蛐蛐卖出11万”的消息再次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有人调侃,“辛苦工作一整年,不如去乡下逮蛐蛐赚钱”。
在王志的记忆里,从他儿时记事开始,每年秋天都有慕名而来的南京客商住在他们家里。“时间久了便渐渐产生了感情,就跟自己的家人一样。一听屋外有南京口音,就知道是他们来了,整个村里就跟过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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