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昌耀,在时光深处孤独耸立的诗之高原|谭五昌( 二 )


静极——谁的叹嘘?
密西西比河此刻风雨 , 在那边攀援而走 。
地球这壁 , 一人无语独坐 。
1985
全诗只有短短的三行 , 但诗人由内心刻骨的孤独所引发的思绪却瞬间横跨东西半球 , 可谓视通万里 , 囊括宇宙 , 诗人在人间知音难觅的无限落寞与孤独意绪 , 被表现的入骨三分 , 淋漓尽致 , 可以将该诗视为唐代诗人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在当代诗人昌耀那里穿越千年的心灵回响 , 二者在精神层面及艺术表达层面可谓息息相通 , 异曲同工 。
如果说 , 孤独感(孤独意识)彰显了昌耀作为一个大诗人的重要诗歌精神品质 , 那么 , 命运感(命运意识)的彰显同样是昌耀作为一个大诗人必不可少的诗歌精神品质 。 因为这二者是一切杰出的诗人艺术家最具标志性的精神品质与心灵结构 。 昌耀将他本人出版于1994年的一部诗集命名为《命运之书》 , 就是一个极具说服力的例证 。 从昌耀本人跌宕起伏、充满传奇性的人生经历来看 , 其背后就是命运作用的结果 , 而昌耀的诸多诗歌文本 , 就是对其苦难、悲怆而又混合着爱的传奇与温暖的独特人生命运的艺术化书写 。 昌耀创作于1979年的长诗《大山的囚徒》 , 是表现命运主题的典范性文本之一 , 诗人借着作品中的主人公—— 一位为革命作出贡献最后却被监禁、流放在大山做苦役的新四军战士之口 , 说出了自己对命运不公的怨忿情绪:“我是大地的士兵 。 \命运 , 却要使我成为\大山的囚徒” , 联系到昌耀本人20世纪50年代初投身于抗美援朝运动的战士身份 , 以及后来转业到青海因为发表二首短诗而被打成“右派”分子进而遭受流放、劳改的人生经历来看 , 这首诗所叙述的主人公的种种不幸遭遇以及对于不公正命运的痛苦情绪 , 无疑可以看做诗人昌耀的夫子自道 。 全面来看 , 命运主题几乎延贯了昌耀整个的诗歌创作生涯 。 昌耀在呈现个体命运的同时 , 通常也自觉或不自觉地呈现时代命运 , 个体命运与时代命运之间存在一种彼此关联与互相见证的关系 , 换言之 , 即指诗人在书写个体命运的同时 , 往往能够结合时代背景来展开 , 使之具有历史维度与历史内涵 。 例如 , 昌耀创作于20世纪90年代初的诗作《堂吉诃德军团还在前进》 , 便是在市场经济背景下对包括诗人在内的知识分子的精神命运予以寓言式的揭示 , 令人警醒 。
在揭示个体命运与时代命运或历史进程二者关系所显示的思想深刻性与丰富性程度方面 , 昌耀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初的长诗《慈航》堪称极为重要的代表性文本 。 昌耀本人对《慈航》一诗非常满意与看重 , 当代诗歌批评界的有识之士也作出了热情的反应 , 对昌耀的《慈航》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 例如诗评家叶橹在一篇专门评论昌耀诗歌创作的文章里这样赞誉昌耀的《慈航》:“《慈航》在当代中国诗坛上应当被视为具有像《神曲》那样一种主题构筑的诗 。 但丁所表现的是中世纪的灵魂的净化和超度 , 是结束了一个时代又开辟了一个时代的过渡时期的人对自身灵魂的拷问 。 而昌耀则是通过二十世纪中国大地上发生的逆转 , 通过特定人物的命运经历来审判历史 , 剖视人的灵魂的 。 慈航这一宗教名词的借用 , 只有在象征与反讽的意义上来把握和理解 , 才能真正懂得这首诗的命意之所在 。 ”①这样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 同时也是深刻到位的 。 一般说来 , 《慈航》的确是表达诗人对青海底层人民(以诗中的“土伯特人”为代表)给予他生命大爱的感激之情 , 准确一点说 , 是表达诗人对爱(狭义与广义意义上)本身的由衷讴歌与赞美 , 就像该诗的主旋律诗句所宣示的那样:
在善恶的角力中
爱的繁衍与生殖
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
《慈航》这首诗在表现爱的主题的同时 , 在一个更高更宽的层面上 , 却是在着力呈现命运主题 。 宏观看来 , 整首诗作是在一个动荡不安的特定时代背景上 , 诗人以纪实性的客观而生动的笔法 , 回溯了其个人大起大落的坎坷困顿的命运遭际以及善良慈爱的土伯特人给予诗人爱情与婚姻的传奇性美好经历 , 诗中诸多充满情感色彩的生命细节与生活场景的展示与描画 , 无不透露出命运的气息 , 而全诗十二章节的结构的设计 , 也无疑暗合着一种命运轮回的思想 , 因此 , 《慈航》不仅是一首感人至深的爱之颂歌 , 也是一曲令人荡气回肠的命运之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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