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决定改写命运( 四 )



然而用英语去实现梦想更不容易 。 外国人、外来者 , 是贴在她身上的标签 。 相比起种族歧视 , “隔绝感”同样难捱 。

尽管她有一个平静快乐的朋友圈和微博 , 但在给友人的信里写:我感到自己在这是一个Alien(外星人)
, 我每天都觉得自己要溺亡 。 在这个绝大多数人都来自英语为母语国家的工作坊里 , 钱佳楠是个外来者 。 几乎只有她会把日常用语和书面语混用 。

同学评价她的作品只有张力而缺乏冲突 。 西方文学界并不理解中文的“闲笔” , 每次碰到这类与主线无关的段落 , 教授和同学都倾向于让她删掉 。 有一次 , 因为一个失败的小说被宰杀(butcher)
, 情况惨烈得让她打起退堂鼓 。

上升通道同样狭窄 。 写作基金竞争激烈 , 多数刊物发表不给稿费 , 但这并不意味着发表难度随之降低 。

在这个全新的世界 , 钱佳楠永远不够自信 , 要抖抖豁豁地寻求帮助 , 没有办法像美国人那样 , 时刻散发出——我应当得到瞩目和尊重的气场 。

没有其他的方法 , 只有以“彻底决裂”的笨办法努力 。 她每天五六点钟起床 , 尽量8点前出门去图书馆 , 当中有课就去上课 , 没课就待在公共自修室 , 直到晚上 。

每周 , 钱佳楠只留半天时间阅读中文 。 其余时间 , 不仅听说读写都是英文 , 同时还要背——她可以背诵乔伊斯《都柏林人》中除《死者》之外的所有小说 , 只希望有一天乔伊斯的天才可以进入自己的口吻 。 这样的阅读方式像水蛭一样吸光她所有的时间 。

直到一个用词 。 钱佳楠在雨景描绘中用了Impinge(撞击)
, 许多同学在看到这个词的时候都在下面划了线 。 她立刻改成更常规的fall(落下)
。 而她非虚构写作的同学支持她用回impinge , 说在需要激起不安的语境下 , 这个词更合适 。 这个词就是她从乔伊斯的小说里“盗来”的 , 他的光芒终于照进了钱佳楠的故事里 。

同样的困境 , 严歌苓也碰到过 。

“那时我一个小时英文阅读极限是7页 , 而我同学是30页~50页 。 但我有减免睡眠的自由 , 有强记硬写的自由 , 也有暂时戒掉娱乐、party、野餐的自由 。 我更有呕心沥血、绞尽脑汁 , 拿出稍新一些的读书阐述和规定作业的自由 。

当然 , 我也有完全自由去做一个三十年代亭子间里小作家 , 在功课打工的夹缝里写写小块文章 , 拼凑报纸版面 , 去挣房钱、粮钱 。 最有价值的自由 , 应该是小说选材的自由 。 ”

现在 , 钱佳楠也享受到了这种可贵的自由 , 仿佛推开了一扇大门 。

“我现在可以写各种各样的东西 。 我最近发表的英语小说(译作《仓颉造字鬼夜哭》)
, 把中国上古时期夏启时代的传说和印第安传说融合在一起 , 是一个类似神话的小说 。 我的另一个新小说没有中国人的角色 , 是一个完全的美国故事 。 真的什么都可以写 。 ”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

读完她的一则小说 , 甚至有人评价 , 进入英语世界之后 , 她成了“莫言” 。

成为一个非英语母语写作者会成功吗?她不确定 , 她甚至做好60%~70%要失败的准备 。 可这重要吗?

日本导演黑泽明曾对青年导演说:如今年轻人刚起步 , 就在琢磨赶紧到达终点 。 但如果你去登山 , 教练告诉你的头一件事情就是不要去看峰顶在哪儿 。 盯着你脚下的路 。

就像她在《有些未来 , 我不想去》结尾处写的那样:

我的未来 , 一如我的过去 , 都弥漫着茫茫大雾 。 唯有在雾中前行 , 我才能看到最切近的路上有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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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一个女孩决定改写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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