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文学报刊联盟|《星火》 | 王家新:后圆恩寺胡同的秋天(诗八首)( 二 )


我们在夜晚读诗 , 每个字念下去
都应和着这高山上的安静
我们住在“添丁巷”的一座小楼上
但在“担水巷”的低矮门口
留下了我们最孩子气的合影
如今我已回来数日 , 眼前仍是青山流云
一条带着哗哗水响的小巷
和雨后窗玻璃上最晶莹的雨珠
“我听见一个声音……”
“我听见一个声音 , 一只鸟的声音 ,
这声音对我讲话……”
——“顾城在德国或维也纳的开场白
总是这样” , 顾彬回忆说 。
是 , 在伦敦时他也这样 , 我在场 。
那只鸟 , 好像是为了他的演讲 ,
从波恩飞到了英国 。
那只鸟在飞 , 在我们的童年
我也曾听到它的声音 。
那只鸟还在飞 , 但我们都不再可能
说出它的名字 。
那只鸟在飞 , 在鬼进城的时候 ,
它曾和蝙蝠一起飞撞进我们的胡同……
那只鸟还在飞 , 一会儿是卡夫卡的乌鸦 ,
一会儿是山东下放农场上空的百灵……
那只鸟在飞 , 它不飞 ,
整个世界都会朝深渊里坠……
那只鸟还在飞——当你飞过激流岛 ,
请飞得低一些吧 , 请哀悼
你的永远沉默了的诗人 。
全国文学报刊联盟|《星火》 | 王家新:后圆恩寺胡同的秋天(诗八首)
本文插图

秋末
秋天到来我们才感到自己植物学的贫乏 。
银杏树谁都知道 , 但是其他那些
也变成彩色的树呢?是枫树还是槭树?
一周前我在锣鼓巷看见几棵满树黄叶的老树 ,
我以为是黄栌树 ,
但他们告诉我叫“白蜡树” 。
……秋末 , 我们攀上北京西山 。
曾是一片苍翠的世界 , 现在一片褐灰 ,
愈来愈接近岩石的颜色 。
霜降过后 , 除了几株还挂着红黄圆叶的黄栌 ,
满山杂树的叶子都已落尽 。
而我们静静地走在山路上 , 好像也不是
看红叶来的(我们来看什么?)
路边灌木丛中的小浆果早已熄灭 ,
脚下的落叶 , 一片焦枯……
只有一棵苍黑的树上还挂着几个鲜红的柿子 ,
它们让人仰望 , 但却够不着——
好像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一生
能拥有的最后的果实 。
伦勃朗晚年自画像
伦敦 , 国家艺术馆 。
两幅伦勃朗自画像 , 一张是年轻时的 ,
自信地面对着世界;
一张是六十三岁时的 ,
但那似乎已是另一个人 。
他在望着什么?
——这已是很多年前的一次参观了 。
今天 , 当我从外地归来 ,
踩着一路干燥的落叶 , 疲惫地
回到我的书桌前 ,
你晚年的那幅自画像 ,
好像从幽暗的光中释放 ,
出现在了我面对的墙壁上——
平和 , 而又锐利、深邃
睿智 , 但又带着审视
好像是从你的调色板上调头
你的目光 , 径直向我投来
而我接受了这样的注视 ,
好像是从一个什么大梦中醒来;
好像我多走了这么多年 ,
就是为了与这样的目光相遇;
好像我已可以去死……
我接受了这样的注视 。
我知道 , 它就为我准备 。
我接受了这样的注视 , 既然
它出现在了这样一个秋天 。
在冬日的颐和园
1
如果 , 在巴黎的街巷
也能出现这一棵松树 , 在冬日
依然葱茏的松树
(我们谈到了策兰)
如果 , 那条陷入冰川纪的石船
也能够起航
如果
在我家从一楼到五楼的昏暗楼道里
每天也能涌上一阵初雪的
清凉的气息
如果 , ……
2
这是十二月 , 我们
在半结冰的昆明湖边上行走
谈话中有穿堂风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