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浩:薛定谔的理想主义( 四 )

罗永浩:薛定谔的理想主义
衣服 GQ Made 皮鞋 John Lobb 眼镜 Gentle Monster罗永浩如今目的明确:我要做更大的事业 , 我要做大众消费品 , 不管它是手机还是空气净化器 。 而我现在的情况是什么——到二线城市后半段就没人认识我了 。用半开玩笑的语气 , 罗永浩曾向好友黄章晋承认过 , 自己具有某种“邪教领袖”的天赋 。 教书时 , 气氛嗨起来 , 来自学生的掌声频繁又热烈——几年后 , 锤子发布会的现场 , 罗永浩的一句话常能引得台下的几万人狂呼 。一位采访人员好友曾严肃地问他 , “你不会觉得不安吗?”指的是这种来自粉丝的狂热 。 老罗回答 , “有一点 。 ”因此罗永浩总是在演讲中加入自嘲 , 有意识地化解这种不安 。 对于这种现象的成因 , 他倒十分坦然 , “人的动物性上是有领导和追随的 , 这两个本能是很强烈的 , 你要么成为领导 , 要么成为追随者 , 这两个东西都很强烈 。 ”今天在抖音上搜索“老罗语录” , 仍能找到几千万条上传结果 。 累计的播放量惊人 。 头几场直播下来 , 罗永浩的直播间男性用户占80% , 这与绝大多数主播的受众是女性截然相反 。 其中不乏从2000年初追随而来的“老粉” , 年轻时他们渴望他成功逆袭 , 中年时又对老罗不断跌跟头的经历感同身受 。锤子0001号员工朱萧木也曾多次在发布会上参与演讲 。 上台那一刻 , 台下山呼海啸 , 成为他记忆深处的悸动 。 “那种感觉就是天神附体 , 特别顺 , 特别嗨 , 超嗨 , 然后上瘾 。 ”大众并不知道 , 罗永浩恐惧镜头 , 恐惧公众演讲 。 每逢大型演讲之前 , 他的身上常备着硝酸甘油 , 高压和劳累总使他的心脏不舒服 。 可真到台上 , 面对台下的欢呼与掌声 , “不享受是不可能的” 。 他为数不多的失态都发生在锤子的发布会上 。在深圳春茧体育馆 , 他对锤粉说 ,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手机真的卖得连傻子都在用 , 你们要知道这是为你们做的 。 ”哽咽着声调都变了 。 另一回 , 在国家会议中心 , 按照台本 , 他要用锤子便签随意打一句话在屏幕上进行演示 , 台下掌声如雷 , 那一刻他突然泪目 , “脑门血都往上涌” , 在键盘上敲下了“我爱这个世界” 。别指责一个瘸子跑不快锤子科技创立六年 , 在罗永浩感兴趣的产品领域 , 他有近乎苛求的毅力和兴趣 。 而在财务、融资和管理等不感兴趣的领域 , 他则要忍耐着痛苦学习 , 每次开会 , “隔二三十分钟就要站起来走一会儿 , 否则思绪也飞了” 。那次去广州出差的飞机上 , 他读到一本书 , 书里写道 , 一名患有ADHD(注意力缺失症)的女律师专程飞到纽约 , 找到擅长心理辅导的作者 , 只希望获得一个肯定——普通人不会明白 , 她带着先天的缺陷达成如今的事业 , 要付出比常人多少倍的努力——看到这里 , 老罗情绪失控 。 借着飞机的噪声 , 他把毯子埋过头顶 , 哭出了声 。坐在新的办公室 , 罗永浩眼眶湿润 。 四年前 , 他在北医三院确诊了ADHD 。 他曾强烈地希望自己被确诊 。 1980年代 , 延边朝鲜族自治区州委书记的儿子每年开学前都对母亲赌咒发誓:一定解决偏科问题 , 他为此发奋苦读 , 可试卷上的分数还是诉说着徒劳 。 那个委屈至极的男孩仿佛就在眼前 。“ADHD的患者成年以后 , 成为毒瘾者和罪犯的比例特别高 , 因为他终身都排解不了这个挫败感 。 ”罗永浩说 。 确诊后 , 他在内心与自己达成某种和解 , “从童年、少年到现在 , 所有做不好的事情 , 终于都有解释了 。 ”那次被确诊的还有轻度的躁狂症 。 曾有报道写过一个细节 , 一次开会时 , 罗永浩与人起了争执 , 他起身走进别的房间里砸了垃圾桶 , 又面无表情地回到会议室——罗永浩承认这“不止一次” 。 装修办公室时 , 他要求使用双倍的隔音棉 , 是为了“歇斯底里的时候能够不被人发现”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 在见到一些企图测试甚至激怒他的投资人时 , 他总能做到全程笑眯眯地回答所有问题 。 他指出某篇报道曾暗示他是个精神病人 , 并感到被冒犯——“医生做过诊断我不用吃药 。 她问我生气的时候 , 会不分贵贱地摔东西?是专挑贵的摔?还是专挑便宜的摔?我说我专挑便宜的摔 , 她说那就完全没问题 。 ”不止一位采访对象在被问及“老罗发火时的样子”时 , 露出微妙的微笑 。 早年罗永浩也曾为此困扰 , 他刻意模仿一些台湾企业家的行事作风 , 希望“让人如沐春风” , 同事们反而更加惊恐 。 身为资深经理人的好友冯唐告诉老罗:脾气差未必做不好企业 。 “实在改不了的话 , 就道歉吧 。 ”冯唐说 。 从这以后 , 老罗释怀许多 。 他在办公室里装了印有自己照片的飞镖盘 , 鼓励员工们“尽情发泄” , 偶尔经过 , 上面的孔眼密密麻麻 。罗永浩:薛定谔的理想主义
黑色套西、衬衫、领带 均为Canali深棕色玳瑁半框眼镜 Gentle Monster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 有时他会自己检讨 , “不好意思 , 我又激动了 。 ”从前他总带着善意揣度别人 , 在成为创业明星的那些日子里 , 针对他个人的质疑不断 , 其中也有谣言 , 他用一种非常简单的逻辑划分这些声音:来自好人与坏人 。 遇见“坏人”的质疑 , “当然会生气” , 你可以将之理解为某种应激反应 , 也可能是受伤的后遗症 , 但他强调自己“从不留疤”——“每次生气过后 , 我还是相信世界上还有好人 。 ”从前他常常嘲笑别人心理承受能力太弱 , 不如自己坚强 , 但这些年逐渐意识到 , 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早在基因深处就注定了 , 每个人都有擅长与薄弱的部分 , “有些缺陷是显性的 , 比如瘸子 , 一眼就能看出来;可有些缺陷是隐性的 , 别人发现不了 , 也没有人能理解 。 你不该去指责一个瘸子跑不快 。 ”刘邦和项羽好友黄章晋评价罗永浩 , “他就是项羽 , 适合媒体去书写 , 身上总是充满了戏剧冲突和悲剧色彩 。 可要说共事 , 现实中人们还是会选择刘邦 。 ”我把这番评价转述给老罗 , 他本能似地作答 , “我才不想做刘邦 。 ”罗永浩既不想要刘邦的骂名 , 却也渴望项羽未竟的成功 。 “有的媒体我不点名 , 过去的六年 , 粗略统计发过三四百篇黑稿 , 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 他们(媒体)是如此成王败寇的心理而不自知 。 ”“我希望做一个冷静版的项羽 , 但一定不想做刘邦 。 ”他说 。 但项羽比自己牛 , “我们要是打天下 , 我早死了一百多回了 。 我幸亏是在和平年代做商业 , 最坏结果是倒闭 , 你还可以再卷土重来 , 打天下是没有二次机会的 , 输了直接就人头落地 。 ”后来的采访中 , 他又补充道 , “我绝不会坐视自己的命运走向悲壮 。 ”陌陌CEO唐岩提醒我不要把罗永浩写成一个道德卫士 , 当我提及 , 按照罗永浩自己的说法 , 拒绝破产重组是为了对得起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 用自己的努力“将欠的钱一分分地还上” , 唐岩深陷在沙发的身子突然坐直起来 , “你不要去强化这个东西 , 不要再给他施加这种压力 。 ”作为锤子的天使投资人 , 多年以来 , 唐岩对锤子内部的管理和商业决策几乎一无所知 , 也不太关心 。 9年前的一个夜晚 , 罗永浩原本找他来商量要做一个网站 。 彼时牛博网刚被关停 , “老罗英语”也逐渐放下 , 老罗试图寻找新的事业 。 交谈过程中 , 唐岩发现老罗对网站实则兴趣索然 , 便问他 , “你到底喜欢做什么?”“做手机 。 ”罗永浩小心翼翼地说 。 随即展开了一系列想法的阐释 , 讲得两眼放光 。 那种状态打动了唐岩 , 当天晚上 , 唐岩决定帮老罗窜钱 , “帮朋友一个忙 。 ”不久后 , 第一笔资金三百万就到了老罗的账户 , 电话里 , 唐岩对他说 , “先搞起来 , 拖着拖着就没有行动力了 。 ”于是才有了锤子科技 。对于老罗创业的结果 , 唐岩并不后悔帮助了他 , 如果再回到那个夜晚 , 唐岩相信自己依然会选择支持他 。 可比起成功与否 , 唐岩更在意的是朋友的健康 , 他更担心这位向来“过于乐观”的朋友会无法承受风险 , 比如当下坚持个人负债并偿还 , “他可能做到 , 也可能做不到 。 ”位于北京新中街40号的陌陌影业拥有一栋极具设计感的白色大楼 , 坐在几何形的办公室里 , 唐岩抽着烟 , 眯着眼 , 告诉我他评判成功的标准很简单:要么拥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 要么收获发自内心的快乐 。 前者老罗目前还没做到 , 后者么 , 只有他本人有资格回答 。 可无论如何 , 他希望老罗能够不被舆论的声音左右 , 放下“某种较劲的过程” , 他说 , “我怀念我们以前那些简单的快乐 。 ”罗永浩坦诚地承认 , 那么多年身处舆论场的焦点甚至风暴中心 , 自己已经无法完全忽视他人的目光 。 “就像我要去扶一个老太 , 以前我也绝对会去扶 , 但扶就完了 。 现在我还是会扶 , 可心里会想 , 有人在看着我 。 ”“批评从来不能让我进步 , 人家只有夸我 , 我才觉得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 , 我可以更好 。 ”有关罗永浩的故事总让我想起毛姆的短篇《狮皮》 , 主人公从小渴望成为一名绅士 , 用各类绅士的行为举止包装自己 , 直到最后为救一条狗而冲进火场 , 像绅士一样地死去——“你觉得你和他像吗?”我问 。“挺像的 。 ”他想了一会儿 , 托着下巴 , “在人格力量上 , 我是后天习得性牛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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