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医院遭患者欠费的隐痛:电话追讨常被“拉黑”( 三 )


欠费者有时十分敏感 , 有人和他当面沟通时 , 握着的手机屏幕显示处于录音状态 。
陈满章经常被人搪塞 , “下个星期来” , 之后是无限循环的“下个星期” 。 一位脾破裂患者比他高也比他壮 , 进了办公室直接把桌子撞出响儿 , 掀起衣服 , 露出一道从胸口到腹部的伤疤 , 说自己“浑身是伤 , 脾也摘了 , 饭没得吃” , 指责他向自己追债 , “良心何在?”
要解决问题 , 有时还涉及第三方 。 陈满章记得 , 有位40多岁的患者 , 发病时在车间晕倒 。 家属认为是工伤 , 可工厂由于种种原因未给患者交保险 , 直到患者住院后期才开始给其补交 。 围绕着工厂是承担前期医疗费还是全部费用的争议 , 直到法院调解结束都未达成一致 。 不幸的是 , 医保卡办下来之前 , 患者去世了 。 这笔欠费 , 至今还在陈满章的表格里 。
实名就诊制施行之前 , 找到患者就是挑战 。 如果对方经常更换手机号 , 或是碰上一些外地的患者 , 他们常常束手无策 。 一位曾上门讨债的工作人员记得 , 他们在村里讨债时 , 曾被人放狗追着跑 。
国家卫生健康部门曾表示 , 各地需设立疾病应急救助基金 , 用于解决急重危伤病、需要急救但身份不明或无力支付相关费用患者的医疗救治问题 。
近几年 , 中山市符合条件的困难患者 , 可以申请道路交通事故社会救助基金、疾病应急救助基金 , 中山市人民医院也设有慈爱基金 。
问题是 , 疾病应急救助基金封顶2万元 。 在陈满章看来 , 此类救助是“杯水车薪” 。
中山市已推行城乡一体的全民医保 。 苏建薇说 , 在心胸外科 , 主动脉夹层病人发病急、进展快、病死率高 , 治疗费用也高 , 她记得 , 2019年因该病欠费的6个病人里 , 4人都是自费的外地患者 。
究其原因 , 有人属于一直打零工 , 没有医保;有人来自农村 , 保险转接不到位;有外地老人七八十岁 , 身体不好 , 无法回当地办理相关手续 。
几乎每半个月 , 陈满章都会拨通那些熟悉的号码 , 询问还款进展 。 个别人能在电话里和他聊近一小时 。
陈满章遇到过一个特殊的患者 。 一位女士来补交10年前的欠费 , 那时她19岁 , 刚工作就生了孩子 , 住院花掉4000多元 , 一直欠着 。 因为小孩入学必须补开出生证明 , 她才回到了医院 。
陈满章记得 , 在收费处排队的其他人听到此事 , 犯起了嘀咕 , “还可以欠医院钱呢?”他赶紧做了解释 。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顾虑 。 一方面 , 他希望公众注意到医疗欠费难题 , 另一方面 , 他也有点担心 , “说多了会不会有更多人效仿 , 到最后欠费也多了 。 ”
事实上 , 医疗欠费是国际性的难题 。 在美国 , 商业保险覆盖较为全面 , 逃费与个人信用挂钩 。 在国内 , 保险更偏重于意外事故和大病 。 陈满章认为 , 人们的保险意识不强 , 买得起保险的人相对经济基础较好 。 此外 , 国内的诚信体系也尚未建立起来 。
“至少应该建立一个公开的信用体系 , 在医院间共享 , 提醒医生 , 也提醒患者自己 。 ”他说 。
他记得一位进行过血液透析的患者 , 需要定期复查 , 但已欠费 。 同事告诉他 , 这位患者换了一家医院治疗 , 在那里再造成欠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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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为人知的是 , 电话被人“拉黑”最多的这个科室 , 迄今收到过三面锦旗 。
它们并不在办公室的显眼位置 。 一面被塞进材料柜 , 另两面被台历遮住了大半 。
其中一面“扶危助困”锦旗后面 , 是一个不幸的家庭 。 男主人被三轮车撞了 , 送到医院已是植物人 。 妻子靠卖豆腐挣钱 , 还要养活两个孩子 。 病人前前后后住了一年院 , 花掉40多万元 。 肇事司机找不到了 。
女主人对采访人员回忆 , 她用了好几年的时间 , 东拼西凑还上了欠款 。 医疗费用管理科帮她申请过5万多元补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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