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医院遭患者欠费的隐痛:电话追讨常被“拉黑”(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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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家医院 , 以收治急危重症患者为主的神经外科、急诊科、心胸外科占了“欠费榜”前三名 , 合计能占全部欠费的70%以上 。
中山市人民医院是当地最大的综合性三甲医院 , 一些病人是120送来的 , 还有患者从乡镇医院转来 , 路上已颠簸了一两个小时 。
这些人里 , 有喝农药倒下的、一氧化碳中毒的、在车祸中造成身体9处重型损伤的;还有人大动脉出血 , 耽搁半小时就可能丧命 。 医院对这些人不紧急处理 , 几乎等于“夺命” , “放那儿是必死无疑 。 ”陈满章说 。
临床科室和病人第一次见面已在监护室里 , 或在病人被拉往手术室的路上 。 根据苏建薇的经验 , “那时候该产生的欠费都已经出来了” 。
不少科室主任找到陈满章 , “又来一个要欠费的 , 怎么办?”他只能说 , “先救 , 后面的我们来处理 。 ”但他也无奈:“不给他们一颗定心丸 , 谁愿意一边劳动一边掉血?”
神经外科副主任李亮明经手过不少脑出血、脑外伤的病人 , 他说 , 此类病人出院最快要一两个星期 , 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也是常有的 。
李亮明记得 , 科里有几张固定的床位 , 属于那些长期病号 , 严重的已成植物人 。 除了与家属不断沟通 , 他们只能看着欠费一天天上涨 。 一个患者躺了两年 , 家属才同意接他出院 。
欠费 , 让临床科室感受到了直接的压力 。 医疗欠费管理部成立之前 , 追讨欠费更多由医生和护士完成 。 医院宣教科科长、儿科医生林茹珠觉得 , 医生应该专心治病 , 要讲钱 , 尤其是在治疗效果不像预期那样好的时候 , 实在太难开口 。 “病人家属一句话就噎过来了——你先把病治好 。 ”
苏建薇在这家医院工作20多年了 。 当一台急诊手术即将开始 , 她会条件反射般地猜测——“这会不会是一个要欠费的?”
她所在的心胸外科攻克了一种手术难题 , 随之而来的是 , 找来的危重病人越来越多 , 欠费更多了 。 遇上欠费者 , “基本是做一台手术就亏9万元 。 ”
在她印象里 , 这些年 , 医院的耗材和药品都降价了 , 只有从手术费、护理费、治疗费等渠道才能获取效益 。 发生欠款 , 意味着手术费收不回来 , 还要垫付药品和耗材费 。
窟窿有时要科室来填补 。 据报道 , 一位高危产妇在宁波一家三甲医院成功产子后跑掉 , 按照这家医院的规定 , 欠费的20%由科室来承担 , 几位医生只能平摊了4000多元的费用 。
在中山市人民医院 , 欠费不会直接与医务人员挂钩 。 但欠费过多会导致科室的月度综合评分下降 , 对绩效产生一定影响 。 每个月初和月末 , 陈满章会分别生成当月欠费列表和年度欠费名单 , 发给临床科室 , 用于“预警” 。
还有一些医生颇有微词:你们专门成立了一个科室 , 怎么都追不回欠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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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每家医院都有一套关于医疗欠费的管理制度 。 但陈满章说 , 条款只是对内 , 对患者 , 他们没办法进行任何约束 。
13年间 , 他们到法院起诉过209位欠费者 , 涉及欠款2000万元左右 , 但仅仅收回了部分 。 因为流程较长 , 拿回欠款最长的花了2年多 , 最短也要半年 。
一些人本就困难 , 连可供强制执行的财产也没有 。 陈满章不想再给患者增加律师费、诉讼费等负担 , 2019年至今 , 他没有起诉一位患者 。
陈满章毕业于药学专业 , 没学过关于医疗欠费的处理技巧 。 医务人员所受的医学教育里没有应对欠费这一项 。
这个看起来不像“催债的”的人只能自己琢磨沟通方法——进医院28年 , 他因为工作和人红过脸的次数不足3次 , 不少人形容他“文质彬彬” 。 有人得知他成了医疗费用管理科的科长还笑他:“就你这样能追回钱来吗?”
他拨出第一个追讨电话 , 就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
因为害怕对方听到“欠费”两个字挂断电话 , 陈满章总是核对几个数据 , 才试探地问上一句 , “是有什么困难没来结账?”他不是强势的角色 , 没有什么“撒手锏” , 也从未与处于灰色地带的讨债公司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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