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田哲学人的生存本身,永远领先于人的现成状态 /陈嘉映( 三 )


所以人只能说:“我是” , 而说不定“是什么” 。 浮士德不能喊出“请停留一下” , 一旦停留 , 他的生存就完结了 。
于此可以提出存在哲学的一个重要命题:存在先于本质(der Vorrang der Existenztia vor der Essentia) 。 拘于字面 , 这话可译成: 是 , 先于所是 。 这意思是:如果竟谈得上人的既成状态 , 那么这一既成状态也必须从人的不断领先于自身的能够存在(Sein K?nnen)得到了解 。 即使只为保住现成状态 , 也总要从可能性方面来作筹划 。 而在由畏公开出来的抛向死的境况中 , 不断领先于自身的存在之筹划就突出醒目了 。此在先行到死来筹划他的在此 。
而死亡是每个人自己的无可替代的可能性 , 所以 , 领悟着死来为存在作筹划 , 就是从根本处来筹划各种可能性了。 进入畏之境界 , 万有消溟 , 人也就无存在者可寄寓;唯悟到人无依无托 , 固有一死 , 才能洞明生存的真谛: 立足于自己来在世 。
人本身就是可能性 。 他可以选择自己:可以获得自己 , 也可以不获得自己 , 或者失去自己 。 唯因人天然可能是本真的人 , 才谈得上他获得自己或失去自己 。立足于自己来在世 , 这一决断令人返本归真 。 但本真的存在并非遁入方寸之间 , 或遗凡尘而轻飏 。 只要人存在着 , 他就总在世界中 , 总烦忙于事物 , 烦神于他人 , 总对他的存在有所领悟、有所作为 。
决断反倒是要把人唤出 , 挺身来为他的作为负责 , 脱乎欺惘 , 而进入命运的单纯境界 。 唯畏乎天命的大勇者能先行到死而把被抛状态承担起来 , 从而本真地行于世 , 有其命运 。 无宗旨的人只在偶然事故中打转 , 而且他碰到更多的机会、事故 , 但他不可能有命运 。 综上所述 , 可见此在的存在包括三个主要环节:
1.领悟着的筹划;2.被抛入状态;3.沉沦 。
第一点是决定性的 。 如前所述 , 若对其存在无所作为 , 此在就丧失其存在了 。 而筹划总是先行于自身从可能性方面来筹划 。 此在从可能性、从“先行到死” , 来归自身 。 换言之 , 此在首先在将来中 。 “是 , 先于所是” 。 没有将来的能够存在 , 就谈不上存在的既成状态 。
【慧田哲学人的生存本身,永远领先于人的现成状态 /陈嘉映】人对其存在有所筹划 , 但他不创造存在 。 人是被抛入存在的 。 人已经在了 。 筹划就是从可能性方面来把存在的被抛状态承担起来 。 “已经存在”是从将来的可能方面出现的:此在在将来仍如其曾在;我将依然故我 。 所以 , 此在的曾在 , 共同此在的历史性 , 都是从将来方面展开的 。
人从将来的筹划承担起他的历史而寓于当世 。 人只要存在 , 就必烦忙种种存在者 , 他正沉沦于存在者之中 , 从而把筹划着的历史性现在化了 。 通俗观念沉沦于当前而不自知 , 于是它把此刻突出出来 , 把生动的时间性敉平为一连串前后相继的此刻 。 这种“一般齐”的时间之流对生存漠不关心 , 只不过在我们身外均匀流逝着 。 存在哲学则主张 , 时间中起主导作用的是将来 ,时间性对存在来说性命攸关 。 死生亦大矣 , 而死生的意义都要靠时间来说明 。 时间烛照着生存 , 照明了人的生死整体——烦(Sorge) 。
人生在世 , 烦忙也罢 , 烦神也罢 , 总是个烦 。 沦落于大千世界 , 自不免操持百业 , 逐人高低;就算收心得道 , 忘去营营 , 也还要以本真的自我来作决断 。 说什么出世、无为 , 总还是在世 , 总还是无不为 。
烦是生存结构的整体 。 这个生存整体是在时间的地平线上呈现出来的 。 若吾生也无涯 , 人如木石悠悠无尽 , 又何烦之有?在烦中 , 将来突出出来作为生存的首要意义 。 为现在烦 , 为历史烦 , 归根到底是为将来而烦 。 于是烦也就指明了 生存整体的那种无功无就 , 死而后已的情形 。
《存在与时间》立旨以人为本来阐释存在 。 人就在而且就是人 。 没有一条神诫或自然法则指定我们应当怎样是一个人 , 天上地下并无一处把人性规定下来 。 人性尚未定向 , 它始终还在创造着 。 人性既非制成品 , 也不是尚待实现的蓝图 , 那我们何从察知人性呢?——我们已经在了 , 在种种努力之中;已经烦着 , 并领悟着烦 。 烦在设身处地的情绪中现身 , 在筹划中领悟 , 在语言中交流 , 在存在中展开着存在本身 。但什么都无法把定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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