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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史可法致李庭芝、姜才二公的信

李将军、姜将军钧鉴：二位将军年长可法400多岁 ， 是可法景仰的先辈 ， 本应尊称二位将军 ， 但提笔才发现 ， 虽对李将军倾慕已久 ， 有所了解 ， 但对姜将军却知之甚少 ， 除知道是濠州人及史中寥寥数语 ， 其他前辈后人均一无所知 ， 不仅无字无号 ， 甚至生年也是问号 ， 搜遍阴间、阳间档案 ， 都未能找到更多资料 。 英雄不问出处 ， 好在生卒年对我等已不再重要 ， 现既无人送花篮 ， 也无人献香烛 ， 更无人召开座谈会 ， 纪念我等诞辰日和殉难日 。 我等曾在扬州梅花岭下共度过一段美好时光 ， 每日饮酒、习武、吟诗作画 ， 不分彼此 ， “老李”、“老姜”、“老史”混叫 ， 可法也忝列其中 ， 故信中就以二公称呼二位将军 ， 请勿见怪 。自梅花岭下一别 ， 倏忽已150年 ， 可法一向疏于问候 ， 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 今来信无别 ， 一向二公表达歉意 ， 二有要事与二公商榷 。首先深表歉意 ， 可法自公元1645年5月 21 日殉难后 ， 本想长久与二公同葬一处 ， 共同护佑扬州人民 。 但自分别后发生的种种变故 ， 使可法实在无颜面对二公 。 其原因有三：其一 ， 二公于德佑二年（公元1276年）七月在茱茰湾英勇就义 ， 时人将二公移葬至广储门外梅花岭畔 ， 建专祠奉祀 。 清康熙年间重建 ， 乾隆四十二年（公元1777年）重新修祠 ， 赐额“双忠祠” 。 可法久慕二公英名 ， 故生前嘱咐义子史德威将可法也归葬于梅花岭下 。 因义子未能找到可法遗骸 ， 故于二公附近草建可法衣冠冢 ， 后康熙命人为可法修建“忠烈饲“ ， 乾隆也为题匾并敕封为“忠正公” 。 自此与二公相知相识 。 可惜 ， 咸丰年间二祠均毁于战火 ， 清同治十三年（公元1874年）二公迁至城东黄家园即双忠祠巷12-14号 ， 自此与二公惜别 。 可法本仰慕二公英烈 ， 370年后追随二公 ， 想不到竟成房客赶房东 ， “鹊巢鸠占” ， 只剩下可法独守梅花岭 ， 岂不愧煞 。其二 ， “史公祠”于同治九年重建 ， 其后又经多次修缮 ， 现为“史可法纪念馆” ， 赖朱德将军题写馆名 ， 并有国家政要和各地民众前来拜谒 。 可法本以为二公年龄、军龄均长于可法 ， 功绩、功勋均大于可法 ， 且后人对二公也无过多微词 ， 在东圈门东首的“双忠祠”定能享受殊荣 ， 香火不断 ， 岂料“双忠祠”自此十分冷落 ， 几乎无人问津 。 这真是“先长的眉毛不如后长的胡子” ， 令可法十分惭愧 。其三 ， 可法虽知“文革浩劫”对扬城影响远超“扬州十日” ， 其间“双忠祠”也未能幸免 ， 破坏惨重 ， 目不能睹 。 但可法在“文革浩劫”中所遭受的奇耻大辱 ， 实在难以启齿 。 在可法以死殉国320年后的公元1966年 ， 可法衣冠冢被扬州后人所谓“红卫兵”者掘开 ， 捣毁一空 ， 夷为平地 。 除仅剩几块衣带板 ， 衣冠全无 ， 可法虽号称“史阁部” ， 但一介小吏 ， 也是书香世家 ， 若赤身与二公相见 ， 十分不恭 ， 故久未与二公联系 ， 实在惭愧至极！近日坊间流传《哭“双忠祠”》诗 ， 虽不合韵律 ， 但从拗口的韵脚仍可品味出作者悲愤之情 ， 也使可法获悉“双忠祠”在公元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因“城市建设需要”而被拆除 ， 得知二公别后遭遇和近况 。 连近代对中国人犯下滔天罪行的倭寇都有“靖国神社” ， 二公是可法敬佩的将军 ， 也是一代英雄志士 ， 何以竟沦落到四处流浪的境地？何以偌大扬州竟无二公栖身之地 ， 令可法实在难以理解 ， 思前想后 ， 只能归结于我等“生不逢时 ， 死不逢地” 。二公生于南宋末年 ， 可法生于南明末年 ， 都是战乱年代 ， 民族纷争 ， 我等受中华传统思想影响 ， 抱着为国效劳宗旨 ， 均有幸到扬州为官 ， 本想为民谋事 ， 不料遭遇战事 。 李公更三次到扬州工作 ， 前后长达二十年 ， 可谓半身心血 ， 最终在扬州捐躯 。 我泱泱华夏本是多民族国家 ， 历来民族之间虽有争端 ， 大都和睦相处 。 但战乱既起 ， 由不得你我 ， 覆巢之下 ， 岂有完卵 ， 毕竟保家卫国是第一要义 ， 虽杀身成仁 ， 在所不辞 。 如果我等迟生七、八百年甚或千年 ， 到世界大同 ， 也不会有如此坎坷和磨难 。 我等虽是汉人 ， 但并无民族等级观念 ， 若非清康熙、乾隆偶翻史料 ， 为我等表彰修祠 ， 大概我等早淹没在浩瀚历史之中 ， 成为南宋、南明的末代殉葬品 。 世界史离不开民族史 ， 一个多民族国家 ， 民族间偶尔发生干戈和龃龉 ， 甚或改朝换代 ， 本极其平常 ， 无须掩饰 ， 否则何以为史？我煌煌大国兼收并蓄 ， 融合各民族历史和文化 ， 何以有的朝代能接受暴君、奸臣、逆贼 ， 却不能容纳清官、忠臣、名将 ， 而长使英雄泪满襟 ， 岂不可悲！此其“生不逢时”也 。扬州虽繁华之地 ， 也是江北重镇 ， 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 也是历来君王在太平时期经常临幸之地 ， 王公贵胄、富商巨贾众多 ， 可偏偏战时却不在扬州 ， 不是龟缩一隅 ， 就是四下逃散 。 我等不是扬州人 ， 因工作所需、职责所在 ， 千里迢迢、舟船劳顿来到扬州 ， 护城守土 ， 既无援军 ， 又无粮草 ， 与军民同存共亡 。 史上留名的虽为我等三人 ， 但我等又何尝不是三个代表: 一代表一代王朝的最后挣扎 ， 二代表全城百姓的奋力抗争 ， 三代表全体将士的浴血战斗 。 如果我等不是在扬州而是在其他不知名的小城乡镇战死 ， 就地掩埋 ， 乡民必会照看、祭祀 ， 即使荒冢孤坟 ， 到底有个归宿 ， 也不致成为游荡的孤魂野鬼 。 扬州历代君王遗址、文人遗迹、商贾遗存繁多 ， 官府精力财力有限 ， 还得时常应付巡幸的各等高官外戚 ， 疏于管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 我等并不怪咎 。 此其“死不逢地”也 。可法得知二公现居无定所 ， 到处飘荡 ， 十分痛心 ， 本想邀约二公再回梅花岭 ， 共享寂寞 ， 但可法也有难言之隐 。 可法一日曾步出“史公祠”飨堂 ， 在四周查看 ， 巧遇附近学生 ， 十个竟有九个不识可法 。 且此处时常举办各类展览 ， 令可法烦不胜烦 ， 苦不堪言 。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 ， 更以高价出售门票 ， 将可法当嬉耍的猴子 ， 向人乞讨 。 且后人轻巧话说得容易 ， 全然不顾可法当年处境 ， 外省人倒也罢了 ， 竟然也有扬州后人非难可法 ， 令可法忍无可忍 。因此 ， 可法思索再三 ， 想请二公于方便时 ， 在一无官气、无铜臭的清静之地 ， 共商二要事：其一 ， 举行采访人员招待会 ， 向扬州人民道歉 。公元2013年12月13日是侵华倭寇制造的“南京大屠杀”76周年纪念日 ， 在此之前 ， 四位90多岁高龄的抗战老兵以颤抖之手行军礼 ， 向南京人民致歉 ， “我等几位对不起南京人民 ， 12月12日撤退的时候部队慌乱 ， 没能很好的组织战斗 ， 使得南京人民在之后的日子里饱受痛苦 ， 在此表示对南京人民道歉了……” 。我等当年虽也拼尽全力 ， 因双方势力悬殊 ， 外无援军 ， 内有叛将 ， 仍未能守住扬州 ， 致使扬城蒙羞、生灵涂炭 。 许多人只知扬州出美女 ， 不知扬州也出妓女；只知扬州出英雄 ， 不知扬州也出汉奸 ， 但这不能成为我等守城不力的理由 ， 因此 ， 可法提议 ， 我等共同向扬州人民正式道歉 。其二 ， 举行采访人员招待会 ， 向扬州人民告别 。“双忠祠”既已不复存在 ， 重建遥遥无期 ， “史公祠”现居闹市中心 ， 谁也不能保证将来没有官府将其拆除 ， 另建名人别墅、豪华酒店 。 且扬州最近发掘出隋炀帝真墓和两颗真牙 ， 加之其他各处伪陵和古迹 ， 很可能要打造全新“隋炀城” 。 我等在扬州和四周县市并无故居和其他私宅 ， 不如就此回归故乡 ， 李将军回湖北应山 ， 姜将军回安徽凤阳 ， 可法回河南开封 。 李将军当年也曾说过“但期同气骨 ， 不作异乡坟” 。 好在我等后裔中并无贪官污吏、奸佞好色、贪生怕死、阿谀逢迎之徒 ， 也无唯君王马首是瞻、专捧奸臣阔佬臭脚的不肖子弟 ， 料想家乡人不会趋炎附势 ， 绝情绝义 ， 定会收留、善待我等 。近闻二公在东圈门的近邻 ， 曾参加缅甸密支那战役的抗日远征军老兵周玉璞在弥留之际嘱托家人将其骨灰送到他从未去过的山西安葬 。 他一个在东圈门土生土长、宠辱皆忘的扬州人 ， 死后都不安葬家乡 ， 陪伴父母 。 我等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因此 ， 可法提议 ， 我等共同向扬州人民正式告别 。 将来我等虽分居三地 ， 仍可于春暖花开时节、清风明月之际 ， 相约远游 ， 畅叙友情 ， 谈古述今 ， 煮酒论英雄 ， 品茗聊人生 ， 笑看花开花落、云舒云卷 ， 岂不快哉？不知二公意下如何？可法叩首顿拜 ， 遥祝二公顺时应变 ， 早日回扬面晤 。可法 公元2013年12月20日于扬州梅花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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