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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普梅“二人转”翻开又一章

俄罗斯普梅“二人转”翻开又一章 陈季冰：普京这次似乎不想重演一遍几年前与梅德韦杰夫总统和总理位子互换的情节 ， 而是希望换一件马甲继续统治 。 许多人将本月15日梅德韦杰夫内阁的全体辞职解读为俄罗斯强人领袖普京对政府工作日益不满的最终爆发 。 他们或许还会略带同情地认为 ， 梅德韦杰夫充当了普京替罪羊的角色——他领导的俄罗斯政府因经济增长疲弱、民生服务不力、贪污腐败严重、办事效率低下等原因而长期饱受批评 。 这种看法是找得到一些根据的 ， 普京在礼节性地向梅德韦杰夫及其内阁的工作表达感谢的同时有些不满地说：“当然不是每件事都能成功 ， 可是话说回来 ， 从来也没有任何事情完全成功 。 ” 因为这个突然而意外的辞职 ， 金融市场上卢布和俄股一度重挫 ， 其中卢布兑欧元最大跌幅近0.7% 。 然而 ， 这种观点忽略了俄罗斯政治的复杂性 。 俄罗斯并非西方国家 ， 它的政治远不是摆在台面上的那样一目了然 。 事实上 ， 这是普京正在下的“一盘大棋”中的第一手 。 梅德韦杰夫宣布辞职数小时前 ， 普京发表了一年一度的国情咨文 。 与往年大谈国际和安全事务不同 ， 这份国情咨文的后半部分着重强调了对俄罗斯宪法作出重大修改的提议 。 其主要内容包括：削弱未来总统的权力 ， 同时强化议会和总理的权力 ， 其中的突出重点是极大地抬高了联邦国务委员会——一个名义上的顾问机构——在国家政治格局中的地位 。 分析人士因此普遍认为 ， 这是普京在提前布局自己总统任期届满后的俄罗斯政权版图 。 简单地说 ， 就是确保自己在2024年之后仍然能够大权在握 ， 不管是在哪个职位上 。 普京将在2024结束总统任期 ， 根据俄罗斯现行宪法 ， 他将不能连任下一届总统 。 在过去20年里 ， 他已经与梅德韦杰夫玩过一次总统和总理之间轮流换岗的“二人转” 。 迄今为止普京对于自己这一任总统任期结束后将要何去何从一直含糊其辞 ， 但毫无疑问的是 ， 今年67岁的普京丝毫没有放手走人的意思 。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不想再重演一遍几年前的普梅“二人转”情节（即他与梅德韦杰夫的总统和总理位子互换） ， 而是希望换一件马甲来继续统治这个世界上幅员最辽阔的国家 。 如果是这样 ， 那么他明显是受了哈萨克斯坦领导人努尔苏丹•纳扎尔巴耶夫的启发 。 纳扎尔巴耶夫先是在2018年大大强化了哈萨克斯坦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权力 ， 让自己成为终身主席 。 随后 ， 他去年卸任总统职务 ， 并精心挑选了一位亲信继任 ， 而他在国家安全委员会中的地位使他得以保住关键的权力 。 目前的俄罗斯国务委员会 ， 是一个由俄罗斯各联邦州州长组成的顾问机构 。 人们猜测 ， 如果普京放弃总统职位 ， 改组后的国务委员会可能会成为他维持权力的工具 ， 特别是在军事和外交政策方面的权力 ， 就像哈萨克斯坦国家安全委员会对于纳扎尔巴耶夫来说那样 。 普京没有在国情咨文中透露过多具体信息 ， 只是强调“这些是对政治体系进行的非常严肃的调整……这将强化我国议会与议会各党派的角色与重要性……以及总理的独立性与职责……”末了 ， 他还不忘强调 ， “俄罗斯仍应是一个强大的总统制共和国 。 ” 但是 ， 鉴于宪法修改的核心是弱化总统 ， 对继任总统的职权形成更多强有力的钳制 ， 我们完全有理由将它看作是一次普京对自己卸任总统后所作的准备 。 看起来他目前尚未下定决心 ， 但还有四年时间可以慢慢琢磨 ， 因而相当游刃有余：除了担任新成立的国务委员会主席 ， 也不能排除他再度出任总理或担任联邦议会（杜马）议长的可能性 。 以普京在俄罗斯拥有的全方位的巨大影响力 ， 他并不是没有能力把宪法朝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修改 ， 亦即废除任期制 ， 让自己成为终身总统 。 但这样做不是完全没有风险的 ， 可能代价更高 。 在2011年至2012年普京与梅德韦杰夫的第一轮“二人转”收官之时 ， 俄罗斯各地爆发了苏联解体之后最大规模的街头抗议 。 而在刚刚过去的2019年 ， 类似的抗议示威活动再度升温 。 如今的普京大概希望以最低调和最不起眼的方式实现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 按照普京的说法 ， 修改宪法需要进一次全民公投 。 但他没有说公投在什么时候举行 ， 不过 ， 那基本上也是走过场 。 因此 ， 梅德韦杰夫内阁的总辞职显然是为普京的修宪计划留出空间 。 他自己表达得也很明确和清晰：希望“给总统一个机会 ， 以便让他就修宪做出一切必要的决定 。 ” 当天 ， 普梅二人在国家电视台精心布置的场景中露面 ， 走过了上述程序 。 显然 ， 他们是早就达成了默契的 。 普京随后立即提名现任国家税务局局长米哈伊尔•米舒斯金担任新一届政府总理 ， 预计将在周四由议会批准 。 虽然有报道说 ， 现年53岁的米舒斯金曾与普京一起打过冰球 ， 但他是一位很少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的典型的技术官僚 。 据说他在2010年接掌俄罗斯国家税务局以后成绩斐然 ， 赢得了很多赞誉 ， 不过他从未担任过任何要职 ， 也没有自己的政治基础和班底 。 看上去他并不像普京将要选择的总统接班人 ， 而更像一位过渡阶段的过渡人物 。 作为普京一手提拔起来的门徒和亲信 ， 辞职后的梅德韦杰夫将要出任克里姆林宫安全委员会副主席这一职务 ， 直接向普京报告 。 耐人寻味的是 ， 这个岗位是新设立的 ， 几乎就是为梅德韦杰夫量身定制的 ， 而这个委员会的主席正是普京本人 。 梅德韦杰夫很早就被认为是普京钦定的接班人 ， 他的政治生涯与普京统治俄罗斯的20年完全重合 。 现在看来 ， 在未来总统的角逐中 ， 梅德韦杰夫应该已经出局 ， 即使取代他的新人选尚未浮出水面 。 梅德韦杰夫在担任俄罗斯总统期间曾经表现出一些自由主义的倾向 ， 也试图缓和与西方国家的关系 ， 因而一度被颇为西方舆论所看好 。 但在俄罗斯这样的体制下 ， 政治人物个人的政治观点在他所属的政治派系面前 ， 重要性微乎其微 。 就像具有浓厚自由主义色彩的鲍里斯•叶利钦当年令人吃惊地选择了普京作为自己的接班人一样 ， 后者几乎彻底颠覆了叶利钦路线 ， 把俄罗斯带上了与叶利钦的理想完全相反的道路 。 从这个意义上说 ， 54岁的梅德韦杰夫并未出局 。 我个人认为 ， 这次的“变故”甚至可以理解为普京对他的一种“保护”或“照顾” 。 梅德韦杰夫为普京背了锅 ， 普京自然也不能太亏待他 。 预计梅德韦杰夫未来会从莫斯科政坛的第一线淡出 ， 转而退居于克里姆林宫的红墙内 ， 继续对俄罗斯政治施加重大影响 。 甚至不能完全排除他有朝一日还会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 毕竟 ， 长着一张秀气的娃娃脸的这位前大学教授是普京最信得过的人 。 逻辑上说 ， 为修改宪法留出空间并不必然要求梅德韦杰夫走人 。 因此 ， 这其中蕴含的另一种可能性是：普京寄希望于自己中意的下一代政治领袖人物能够在更加开放的竞争环境中脱颖而出 ， 他不希望梅德韦杰夫继续挡住他们的路 。 事实证明 ， 梅德韦杰夫无论在仕途的运势还是民意认可度上 ， 都是一付高开低走的不利趋势 。 尽管俄罗斯人越来越多地将自己的生活困境直接归咎于普京 ， 但更多的人还是把矛头对准了这位“沙皇”底下的执行人 。 根据独立民意调查机构列瓦达（Levada）的数据 ， 普京的支持率从2018年4月的82％降至目前的68％ 。 但梅德韦杰夫的境遇要糟糕得多 ， 支持率仅为38％ 。 然而 ， 不管俄罗斯的政治格局怎么变 ， 表面上的领导人怎么换 ， 摆在这个衰落中的大国面前的问题却是现实而严峻的：俄罗斯的经济结构、人口趋势、国家自我定位以及与西方的关系等等 ， 每一项几乎都是无解的难题 。 既然过去的接班人看起来接不了班了 ， 新的接班人选又没有一点端倪 ， 那就意味着 ， 未来四年中不确定因素很多 ， 一切皆有可能 。 唯一确定的就是 ， 2024年以后还是普京说了算 。 从1999年到今天 ， 在打了一轮又一轮的爱国主义鸡血之后 ， 这剂精神处方对“俄罗斯病夫”的效用正在急速递减 。 更麻烦的是 ， 这剂方子是有很大副作用的 。 因为这种“大国回归”的叙事客观上造成了与周边国家和国际大国的更多冲突 ，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2014年春的克里米亚危机 ， 它们反过来又进一步压缩了俄罗斯试图在经济上取得成功的空间 。 弗拉基米尔•普京也许的确是一位拥有克里斯玛人格的政治领袖 ， 许多俄罗斯人或许仍然视普京为俄罗斯稳定的擎天柱 ， 他们无法想象没有了普京的俄罗斯会是怎样 。 但普京再强悍也终将离去 ， 俄罗斯人的生活却必须在没有普京的情况下延续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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