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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晚报|梅子涵：都是保护

新民晚报|梅子涵：都是保护园长为朱师傅开了欢送会 ， 然后把他送到幼儿园门口 ， 说：“朱师傅 ， 你走好啊！”
朱师傅说：“谢了 ， 谢了 ， 回吧 ， 园长谢了！”
他到南方来打了这么多年的工 ， 依然是浓重的北方口音 。 他没有上过幼儿园 ， 小时候的那个乡下还没有幼儿园 ， 而他打的最后的这个工竟然是在幼儿园 。
他没上过幼儿园 ， 是刚才在欢送会上他自己说的 。 园长请他讲话 ， 他就断断续续讲了这话 ， 讲了那话：
“谢谢园长 ， 我不舍得走 ， 可是我要按照规定 。 国家规定五十五岁不聘了 ， 我五十五岁 ， 心里没有不愿意 ， 年纪大了 ， 万一保护不好 ， 对孩子不好 ， 对幼儿园不好 。 我打过不少工 ， 但是没有欢送过 ， 走了就走了 ， 这回园长开欢送会 ， 我也不知道说啥好 。
我挺稀罕这几年的 ， 我没上过幼儿园 ， 小时候哪能上幼儿园 ， 乡下也没听说过 。 我挺稀罕这几年的 ， 也没干啥 ， 每天站在这门口 ， 就想着要保护好 ， 孩子重要 ， 家长都心疼呢 ， 别的不知道说啥了 。 ”
【新民晚报|梅子涵：都是保护】他的确不知道说啥了 ， 因为说这些话 ， 对他已经很多 。 这些普通的话 ， 都是最朴实的话 ， 最朴实的话都不容易说得很长 。 滔滔不绝的话 ， 洋洋洒洒的话 ， 有不少名词 ， 深奥得很 ， 其实经常就是在那儿重过来 ， 复过去 ， 那些话是要得到讲课费的 ， 会当上专家的 ， 朱师傅哪有水平讲那些 ， 他只能讲这些 ， 很短的 ， 可是已经是他最长的了 。 因为他只被欢送过一次 ， 以前都是打上铺盖就离开的 。 他没有提“保安”这个词 ， 而是说自己是保护 ， 这倒是有些特别呢 。 他朴素地把真实的心里语句说了出来 ， 没有好词好句 ， 可是却把人的最基本的言辞也保护得那么自然和确切 。
园长很年轻 ， 老师们也主要是年轻人 。 他们都是上过幼儿园的 ， 后来还继续上学 ， 甚至上到大学毕业 。 朱师傅讲话时 ， 他们都听得很认真 ， 比听那些一套套的 ， 灌满了知识和名词的话更有触动 ， 甚至有些涌动 ， 那个每天笑嘻嘻、认真站在大门口的人现在在对他们说话 。
有的边听边拍照 ， 发到朋友圈 ， 朋友圈都知道他们在欢送一个保安 ， 就纷纷说：多温情啊！真善意！
园长向朱师傅送上了礼物 ， 三块毛巾 ， 一个保暖杯 。
还准备了蛋糕和蜡烛 ， 园长说：“朱师傅啊 ， 今年是你的五十五岁 ， 虽然你的生日不是今天 ， 虽然规定五十五岁就不能再聘用 ， 你的生日还有6天 ， 但是 ， 老师们都想为你过生日 ，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健康！”园长今天的话和朱师傅的话一样朴实 ， 她大概也不知道别的该说些啥了 。
几个小朋友排着队进来 ， 很小的手都捏着一支花 ， 甩啊甩啊 ， 走到朱师傅面前 ， 细声稚语地说：“祝爷爷生日快乐！谢谢爷爷！”
爷爷朱师傅慌乱起来 ， 手脚不知往哪儿放 。 许多老实的普通人 ， 都是在突然被关爱、尊重的时刻 ， 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 。 因为他们习惯了被忽略、被冷淡、被马马虎虎对待 。
可是他现在被暖呼呼地围拢着 。 园长和老师们都是那么漂亮 ， 小朋友的声音那么甜美 ， 他只是一个每天站在大门口的人 。 他活到五十五岁 ， 第一回这样地被围拢 。 刚才 ， 点亮蜡烛的时候 ， 园长和老师们一起为他唱生日歌 ， 他不会唱 ， 嘴巴跟着动 ， 心里已经哭起来 ， 可是眼泪却被笑嘻嘻挡住了 ， 也不是挡住 ， 这么多年在外面 ， 什么事没有碰到过 ， 什么话没有听见过 ， 有的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得找不到做人的感觉 。 难道都哭吗 ， 所以连眼泪怎么流好像也忘记了 。 不是挡住 ， 是忘记了 。
老师们都熟悉他的笑嘻嘻 。 园里有任何东西运来 ， 他都是笑嘻嘻帮了卸下 。 买了新的橱柜、桌椅 ， 他就笑嘻嘻帮了装配 。 这些都不是保安的事 ， 但是他都忙忙碌碌 ， 他一定也认为这是属于保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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