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奢从简:宋代饮食风气与节俭观念的提倡( 二 )


帝王作为整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和领导者,上承天命,下理万民,一言一行皆可为万民垂范。时人认为帝王饮食习惯不仅事关个人德行修养,而且与国家治乱兴衰相关,以饮食节俭规谏帝王的现象相当普遍。北宋名臣范祖禹认为,“古之圣帝明王莫不以俭为美德,侈为大恶”,规劝帝王俭以养德,避免奢侈靡费。韩琦曾经建议仁宗皇帝提防“内患”,其中就涉及“浮费靡节,横赐无常”(《东都事略》卷69)等内容。苏轼提出身为人君“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以廉取之为易也”,倡导德行节俭(《东坡应诏集·策别》)。曾巩也有类似观点,在论及国用之时力倡节俭为先,认为“用之有节,则天下虽贫,其富易致也”《元丰类稿·议经费》。南宋大臣胡铨在《经筵玉音问答》中记述了与孝宗饮宴对话的情形。宴席间孝宗提及“子鱼”味道鲜美但需节俭食用,受到极口称赞:“陛下贵极天子,而节俭如此,真尧舜再生”。绍熙初年光宗即位,彭龟年上疏分析南迁以来面临的窘迫形势,强调国家之所以困乏,军民之所以穷悴,士大夫之所以骄堕,皆由一“侈”字起,“侈生于逸,逸生于豫,日益滋长,恐致蛊败”,规劝新帝戒奢从简。
为了达到劝诫和警示效果,以文人为代表的有识之士往往渲染因果报应,纵观宋代文人诗词及文集,记载因饮食奢侈浪费而遭受报应者比比皆是。《归田录》记载名臣寇准少年富贵,夜宴饮酒无度,燃烛通宵达旦毫不顾惜,以致厕所里烛泪落地成堆。而历仕真宗、仁宗两朝的杜衍为人清俭,任职期间不曾燃用官烛,仅用油灯一炷。后来杜衍“寿考终吉”,而寇准晚年却遭南迁之祸,客死他乡。对比之下,欧阳修认为“虽其不幸,亦可以为戒也”,传递出的就是“俭能善终、奢有恶报”观念。洪迈在《夷坚志》一书中多处叙述因饮食奢侈浪费而遭受报应的事例,用“过度奢费必遭天谴”来警诫世人。如绍兴年间,镇江有一酒官,沉湎于饮宴会客,“务以豪侈胜人”,数年之后落魄潦倒,乞讨为生。面对前后际遇的巨大反差,他痛悔不已,承认“天实折磨,何所追悔”。
随着对节俭理念、戒奢意识的逐渐认同,宋代士大夫不仅将其视为建立个人良好品德形象的要求,而且强调家风节俭朴素是子孙后代福泽不衰的重要保障。名相寇准作风奢侈,子孙后代“习其家风,今多穷困”,被作为奢侈败家的典型,成为士大夫自我反思和规劝教育后人的案例。司马光在《训俭示康》中列举了诸多奢侈浪费而导致家道衰落的事例,明确提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意在劝诫后人谨守节俭之道,避免沉湎于奢侈浪费的生活风尚,这句话逐渐传播开来并成为后世宣扬节俭理念的警句名言。不仅如此,他在生活中也厉行节俭,以身作则,讲学期间亦只“一杯、一饭、一面、一肉、一菜而已”,饮食相当简朴(《江行杂录·说纂七》)。陆游在《放翁家训》中谆谆教导后世子孙,凡饮食但当取饱而已,“彼多珍异夸眩世俗者,此童心儿态,切不可为其所移,戒之戒之!”个人和家庭之外,乡里地方在树立乡约规范时,同样将节俭作为重要内容广为宣传,教化乡里。乡贤吕大钧在《吕氏乡约》中明确提出所谓德行“不修之过”,其中即有日常用度毫无节制,过于侈费以致“不能安贫而非道营求”,具有潜在的损身败家风险。再如时人舒岳祥所谓“粗茶淡饭是家风”(《阆风集》卷2)等安贫乐道理念都成为规劝乡民谨守节俭生活作风、稳定社会秩序的箴言。
总体来看,面对饮食奢侈浪费现象,宋代士大夫从个人、家庭、乡里社会乃至国家兴亡的角度进行阐释,宣扬戒奢从简的生活理念,努力营造“俭以养德”的社会氛围。经过不断的宣扬与倡导,广大民众逐渐接受“节俭为美”的德行规范。“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朱子治家格言》)等成为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信服遵循的至理名言,时至今日依然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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