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太阳年同所谓“中国年”还有一个明显的区别,这就是其每一年开始的时候,不是正月初一,而是立春那一天,这就是司马迁在《史记·天官书》里讲的“立春日,四时之卒始也”。
那么这个“立春”是什么?现在大家都知道它是二十四节气中的一个。不懂天文历法的人讲二十四节气把它说得很玄乎,其实没有二十四节气的时候就先有了“立春”这个日子——它不过是太阳视运动轨道上的一个特定的点。明白了这一点,大家也就很容易理解,每年都从“立春”这一天开始的年份,只能是个太阳年,必须是个太阳年;换个说法,也就是说,人们过的这种年,是个地地道道的阳历年。
澎湃新闻:如您所说,除了证实《吕氏春秋》等传世文献的渊源之外,新出土文献更重要的价值,应该是能够提供传世文献所没有的新材料,对传世文献的记载做出补充或是修正,所以,下面想请您从这一角度,简单谈一下竹书《四时》与《吕氏春秋》不同的那些重要内容。
辛德勇:这个问题很好。要想在学术层面上做出深入的探索,您提出的这个问题也比我上面所谈的要重要得很多。
由于只是在昨天粗粗浏览一过,更由于我完全不懂古文字,目前对这个问题我还很难做出详细的说明。在这里,我只想谈一点最重要的问题,这就是《四时》提到了一种“三十六时”或“三十七时”的纪时制度。
为了更好地说明相关问题,首先需要说明的是,这里提到的所谓“时”,本来在竹书《四时》中都是写作“寺”,整理者将其读作“时”字。同样,竹书也直接提到了“四时”,但这个“四时”本来也是写作“四寺”。
整理者的释读,固然有他的道理,可是,如果专家们允许我作为一个外行随便胡乱表述一下自己看法的话,窃以为若是究其本义,或者直接把它读作“寺”字会更为合理。
在我刚刚出版的《辛德勇读书随笔集》中,有一个《天文与历法》分册,里面收有一篇小文,题作《追随孔夫子复礼过洋年》。在这篇小文章里,我讲过这样一段话:“若是采用宋人王安石的办法在这里妄自‘说文解字’的话,所谓‘时’者,乃是‘日’之‘寺’也,它本身表示的就是太阳移徙(即所谓太阳视运动)过程中经行的每一个点(‘四时’一词,狭义地说,本来表示的也是太阳视运动一个完整周期中的四个段落)。”
现在,竹书《四时》中“寺”的写法,给拙见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寺,表述的就是太阳视运动所经行的某个点,用的,就是“寺”字作为官署或者衙署那个语义。大家若是看看《史记》当中的《天官书》一篇,司马迁称谓星宿等天体为天官,这样也就很容易理解,古人用官寺的“寺”字来表述太阳视运动的经行点,乃是非常顺畅并且相当自然的。
说到这里,也许有人还要问:“就一个字儿么,不管写成什么样,明白它个大概意思不就行了么,还要费劲扒力地强调这一点干什么?”不为别的,就为只有清楚理解了“寺”所表述的日行轨迹上的那个经停之“点”的意义,才能更加清楚地把握《四时》所记述的太阳年。在此基础之上,才能准确地理解这篇竹书。
所以,下面我就用《四寺》来称呼这篇竹书,文中的“寺”字也一律照写不改。
澎湃新闻:那么具体来说,您所谈的这种“三十七时”(或“三十六时”)纪时制度又是怎样的呢?
辛德勇:竹书《四寺》记载的这种“寺”,表述的是十天这个纪时单位,即每十天为一“寺”。前边我刚刚说到,在天文历法意义上,“寺”的本义,是指太阳视运动所经行的某个点,那为什么在这里又成了一个以十天为单位的时间段了?道理很简单,段是以点来切割的,两个切割点中间的那部分,就是段。前边我说“‘四时’一词,狭义地说,本来表示的也是太阳视运动一个完整周期中的四个段落”,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因而,在特定的语境下,“寺”这个时间点就转换成了两个时间点之间夹持的那一时间段了。
司马迁在《史记·天官书》里说“立春,四时之卒始也”,这话讲的没有错,就是连书“卒始”二字,用以体现上一冬时之卒即为此一春时之始的意思,盖四时始于春也。多少知道一点儿数学常识,或是从物理学角度对时间概念多少有一点儿了解的话,都是很容易理解这一点的。唐朝学者司马贞虽然没有学过现代的数学和物理,但却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史记索隐》中解释说:“立春日是去年四时之终卒,今年之始也。”可是班固在袭用《史记·天官书》来编写《汉书·天文志》的时候,抄着抄着到这里就看不懂啥意思了,于是信笔一划,就把“卒”字勾掉,从而也就在字面上抹去了司马迁想要突出体现的四时的时间段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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