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群扯下云朵的棉褥。
两只羊
他不知道她名字,
甚至不知道她的年龄。
两群羊在午后的河滩合为一处,
它们犄角相抵,以消除彼此的陌生感。
她不看他。她低着头翻书,
像只羊寻找可口的草。
他不说话,他用藤条敲打着石块。
夕阳快落山的时候,她合上书。
寂静的河滩响起一串银铃般的唤羊声。
他拼命抽打草地上他自己的影子,
像抽打一只不够勇敢的羊。
文章插图
蜻 蜓
它们一定把我当成了一截乔木,
或有别与青草的另类植物。
它线扣一样的小脑瓜,
一双薄翼发出“嗞嗞”的低响。
它们还没有完全抵消
万物的危险性。
在我周围,在我的帽沿和衣领上。
这让我感到幸福,除了几只羊,
我又多了几个朋友。
在灵珑山
他在石碣上讲述着:
一抹绿茵从言辞的深岩中抽出嫩芽。
他继续描述;
历史在他的喉结稍作停顿,
仿佛灵珑山的清泉,咕噜噜,冒着泡儿。
我们在其间穿行,像鱼儿在绿色的波纹里
拍照。留影,他们继续向山顶攀越。
我则在几株茶树旁,停下来。
呆如栅栏,波涛抚慰着它。
雨 后
我站在院子里。
鸟鸣声从周遭的树冠里落下来,
如同树叶发出的叫声。
我鼓起喇叭,朝它们喊了一声,
声音仿佛来自某一棵树,某一片叶子。
而滞留在紫薇枝头的雨珠,像静默的闪电,
瞬间消失。
文章插图
陈 庄
陈庄在村西南,顺着河湾往西,
阳光触碰水面,打着明亮的结。
转过高土梁,
灰白的瓦砾在枝叶间闪现,
像收拢翅膀的鹭鸟。
老憨叔去了西道岭。
他的水烟壶里,
再也飞不出野鸽子。
老柿树立在村口,地上
落叶的纹路里——――
木板桥咯吱咯吱,波纹送着余晖。
一只翠鸟,贴着水雾飞翔,
像一个优雅的符号。
林中速写
他枕着书本在一片空地上睡着了
乌鸫、蓝嘴鸦和灰喜鹊,
在树阴里驮运着一小块一小块蓝。
他梦到一个叫佩索阿的青年,
他手中的笔陡然变成牧羊人的皮鞭,
在草纸上驱赶羊群。
一只啄木鸟
敲击出有节奏的颤音。
在仓房
几只蝴蝶在一处浅水洼练习滑翔,
你捕捉到了什么?
把它们请进你的诗里
——几道黑色的线条。
这不是李楼,这是仓房,
长豆角来自于山上的乔木。
地曲菜是植被和泥土无偿的赠予。
在山坳的农家客栈里,
我们的话题平缓
跌宕,电线上的水珠一样易碎。
口罩外的白云和蓝天
你可以说是灰白,或淡蓝。
我们被两座对立的山脉
推动着缓缓移动。
绝 句
云朵一会儿变成姑娘,
一会儿又变成父亲。倒扣的碗。
也像他,平静的外表。内心依旧隐藏着
闪电的暴脾气。
十二只羊在草地上啃食自己的影子。
选自《诗刊》2020年第12期
随 笔
放牧羊群的星星
李松山
如果不是那场疾病,我也许会在某个城市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 如果,不是残疾,我也许不会和诗歌结缘。
四岁那年我高烧不退,父母慌忙把我带到城里医院,一检查是脑炎。之后,母亲背着我,穿梭于城市和乡村的背影,就一直在我模糊的记忆里……
九岁时因家境贫寒,我退学了。第二天就开始了我的放羊生涯。开始是放一只,放了一年,卖了二百一十块钱,那一年我们家过了个肥年。放羊,开始感觉新鲜,放得久了就觉得单调无聊。我就带本弟弟高中的语文课本来看,当我看到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流沙河的《就是那一只蟋蟀》时,我一下子被这种新文体所吸引,之后我又读了舒婷的《致橡树》等等。沉浸在这种跳跃的文字中,周边的冈坡、杨树,似乎都不存在了,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妙又虚幻的世界里。从此,我每次放羊都带本书,和我一起放羊的伙伴讥笑着说我洋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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