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个故事,但有些生命永远沉默,有些生命万古流芳。这句话形容在朱安和鲁迅身上,贴切得令人叹息。鲁迅身后的朱安早已埋葬,而朱安心里的鲁迅却活进了教科书,这或许就是他们为什么注定无法交集的原因。
在新旧交替的民国,鲁迅和朱安的婚姻是最失败的包办婚姻,既不是离婚收场,也不是圆满收尾。捆绑一生的结局,造就了一位最冷酷的丈夫,一位最可怜的妻子。直至老死,他们都未曾有过一句亲切的对话。
不禁唏嘘,终身伴侣,人生发誓只选一次,为什么会有饮恨终生的婚姻悲剧,这里面的点滴,是时代的缩影,也是世故的探索。朱安和鲁迅的婚姻悲剧,的确值得反复漫谈。
“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1906年夏秋,鲁迅在日本被母亲以“母病速归”的电报骗回国与朱安完婚之后,就说出了上面这一句话。此后的夫妻生活里,无论是在公开场合,还是私人的通信、日记中,鲁迅对朱安的称呼也是极其冰冷疏离,只简单地以“妇”代之。其中的决绝冷酷,无疑是反衬出朱安内心苦闷孤寂的一个处境。
关于婚后的生活,参照其友人荆有麟所说就可以预先打一个冷颤——“那家庭,可就太怕人了”。鲁迅与朱安平日无话可聊,必要的交流也只是一些平常的例话:
‘大先生与太太每天只有三句话,早晨太太喊先生起来,先生答应一声‘哼’,太太喊先生吃饭,先生又是‘哼’,晚上先生睡觉迟,太太睡觉早,太太总要问:门关不关?这时节,先生才有一句简单话:‘关’,或者‘不关’,要不,是太太向先生要家用钱,先生才会讲较多的话,如‘要多少?’或者再顺便问一下,什么东西添买不添买?但这种较长的话,一月之中,不过一两次。’”
为什么造成这种局面,因素多方面,但可以从一个日常事件中窥探,鲁迅似乎也不完全是彻底不近人情。
在婚后最初的一次交流中,鲁迅试图与朱安打开话匣子。他告诉朱安,日本有一种美食很好吃,但未待鲁迅介绍完,朱安就抢先附和说:“是的,是的,我也吃过。”随后鲁迅立马闭了嘴,话题也立刻变得索然无味。因为这种美食,不光绍兴没有,全中国也没有,朱安怎会吃过?
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朱安当时太能“装”了。所以鲁迅对朱安感到厌恶,尤其这已不是朱安第一次耍小聪明了。在结婚当日,她就为了讨鲁迅欢心而自欺欺人地穿了一双大号的绣花鞋,不料走出花轿时鞋子滑落穿帮,露出了一双三寸金莲,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尽管这些小聪明无伤大雅,但鲁迅一贯严肃的性格不容忍这种自以为是的愚蠢。不过这也绝不是鲁迅缺乏包容,皆因这种厌恶都是朱安一点一滴地积累而成的。
不妨将话题推到结婚前,鲁迅的弟弟周建人说:
“结婚以后,我大哥发现新娘子既不识字,也没有放足,他以前写来的信,统统都是白写,新娘名叫朱安,是玉田叔祖母的内侄女,媒人又是谦婶,她们婆媳俩和我母亲都是极要好的,总认为媒妁之言靠不住,自己人总是靠得住的,既然答应这样一个最起码的要求,也一定会去做的,而且也不难做到的,谁知会全盘落空呢?”
读书放足是鲁迅对旧式未婚妻提的起码要求,但是朱安统统拒绝了。由此鲁迅对朱安的厌恶感倍增,因为他实在不能接受一个比自己母亲还要显得老朽的妻子。
这倒是实情,周老太太虽然封建传统,但通过自修获得了读书看报,甚至迷上看张恨水小说的文化水平。相对于朱安,她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反倒一袋一袋地抽水烟是她的癖好。所以在朋友面前提起这位“一无是处”的妻子,鲁迅总免不了以一种讽刺挖苦的口吻来贬低朱安,似乎是朱安把他的一生钉在了耻辱柱上。
很多时候,许多人都将朱安不愿识字放足归为她自身不争气的可恨之处,故而给她下了一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结论。但这并不完全正确的,虽然自康梁维新以来,国内确实逐渐兴起了放足的舆论,但在内地的绍兴乡野,思想极度闭塞,放足仍旧是一种离经叛道的行为,实在强人所难。朱家又属于保守家族,恪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妇论,允许朱安上学堂读书的希望也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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