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朴|器官移植的成功,从皮肤开始丨展卷( 二 )


到达医院后 , 我们得知捐献者的遗体还在手术室 , 其他器官采集团队刚刚结束工作 。 后来我才知道 , 如果捐献者不捐出其他器官 , 我们就得去停尸房找出遗体 , 这是最终让我毛骨悚然的经历 。 捐献者就在那儿 。 这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刚去世的患者 , 很难忽略他刚刚还活着这一事实 。 一看到他 , 我就想到了我父亲(他还健在) , 想着他与死亡会面时大概也是这样 。 我沉浸在这些想法里 , 开始困惑我们要做什么的时候 , 一个尖厉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 。 “开始吧 , 笨蛋!”
器官获取是个有点超现实的过程 。 (在那时候 , 我们还用“采集”的说法 , 后来就放弃了 , 改用更具尊重意味的“获取” 。 )我们把捐献者翻转过来 , 背部朝上 , 盖上无菌布 , 就像我几年后在手术中为活着的患者做的那样 。
布莱恩打开输液泵 , 两个大袋子高高挂在静脉输液架上 , 泵出的盐水会通过几条长长的无菌塑料管和管子末端的 16 根针头进入供体的皮下 。 输液泵开始旋转运作 , 发出舒缓、有节奏的声音 。 看到盐水从针头喷射到空气里 , 劳伦斯把针头逐个插进供体的背部 。 他的背部皮肤像气球一样慢慢鼓起来 , 变成了《捉鬼敢死队》里的棉花糖先生 。 供体的皮肤“充气”完成后 , 我们给他的背部和两条腿抹上矿物油 。 然后我看到 , 用取皮机轻轻一划 , 劳伦斯就把供体从背部到脚踝的一块皮肤移了下来 。
捐献者背部的取皮工作完成后 , 我们已经掌握了使用取皮机的手感 。 取皮机看起来像电动脱漆器 , 工作起来像剃须刀一样 。 那上面安装了长长的锋利刀片 , 你可以根据要采集的皮肤的宽度 , 来设置刀片到取皮机的距离 。 要获得从背部到脚踝的一条“完美皮肤” , 需要不断调整宽度 , 施加在取皮机上的压力也要根据皮肤厚度的变化而调整 。 劳伦斯是这方面的专家 。 我们把供体翻面 , 继续采集胸部和腿部前面的皮肤 。
之后 , 我经历了许多这样的夜晚 , 终于掌握了取皮的技艺 。 每次取皮 , 我总会想到捐献者在生活中的样子 , 但这样的时刻转瞬即逝 。 我要工作 , 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要容易得多 。 采集皮肤时 , 我们常常会放些轻松的音乐 , 讲点笑话 , 谈论一下生活里似乎很重要的事;结束后 , 我们会一起去吃东西(这是每次皮肤采集的传统) , 当然并不容易 。 我承认 , 这些想法和我们手头的任务看起来格格不入 。
有的时候 , 我们会到得很早(或者有的器官采集团队迟到了) , 我们会参加器官移植团队的手术 。 这些团队从全国各地飞过来 , 带着心脏、肺脏、肝脏、肾脏飞回去 。 受体患者正在各自的医院里等待着 , 想知道今夜是不是自己的“救命之夜” 。 我记得自己当时想着 , 要是能跟他们一起飞回去 , 看着刚获取的器官被移植到接受者身上 , 该有多酷啊 。 我把它想象成了一场冒险 。
在那个时候 , 跟心脏、肝脏、肾脏比起来 , 皮肤似乎是微不足道的 。 但是 , 在我专注于移植事业后 , 我渐渐明白了 , 所有捐献的器官——无论是肝脏、肾脏、心脏 , 还是骨骼、眼球、心脏瓣膜或者皮肤——都是一种馈赠 。 更不必说 , 皮肤还是掌握器官移植“密码”的身体组织 。 实际上 , 如果没有皮肤 , 没有彼得·梅达沃(Peter Medawar , 1960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 , 就不会有移植手术 。
1940年 , 坠机
牛津一幢房屋的花园里 , 彼得·梅达沃正与妻女享受周日下午的时光 , 突然他们看到一架双引擎飞机从空中飞来 。 梅达沃博士预感这应该是德国的轰炸机 , 他立刻带妻子和女儿冲进了防空洞——“二战”开始后 , 防空洞成为英国家庭的常规配置 。 很快 , 他们听到两百码外传来一声巨响 。 这并不是一架德国轰炸机 , 而是一架遇难的英国飞机 。
一名飞行员在坠机事故中幸存 , 被送到了当地的拉德克里夫医院 。 飞行员全身三级烧伤 , 医生知道 , 任何救治都是徒劳 , 他基本没有生存下来的机会 。 但他的医生还是向梅达沃博士求助 。 梅达沃是著名的创伤外科医生吗?还是有多年成功治疗危重病人经验的危重症专家?都不是 。 梅达沃了解器官移植先驱阿历克西斯·卡雷尔(Alexis Carrel , 1912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在 20 世纪30年代的工作吗?他知道卡雷尔成功完成了几次器官移植 , 只是为了观察这些器官在移植后几天里 , 因为某些神秘的“反应”而停止工作的过程吗?如果知道卡雷尔的工作 , 他就不会再专注于器官移植了 。 他当然也不知道 350 英里外的血液透析和人工器官先驱威廉·科尔夫(Willem Johan Kolff)的工作 。 梅达沃那时只是一位 25 岁的动物学家 , 最主要的工作是细胞培养 , 研究鸡胚心生长发育的理论基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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