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作家群|阿来:连语言都不好,即使作品能红极一时,也不会传之久远|名家谈创作( 二 )


傅小平:不过 , 我们在小说叙事上能弥补这个不足之处 , 但严格来讲 , 中国小说尤其是长篇 , 在叙事架构上还是弱一些 。 所以 , 我们的作家、诗人有必要向西方学习 , 关键是不能学着学着觉得什么都是西方好 , 反倒是把自己好的传统丢了 。
阿来:我那时就想看看 , 自己的写作能不能接上我们自己的传统 。 你仅仅通过读别人的作品认知到这个问题不够啊 , 你得自己操作了才知道里面的深浅 。 那时候 , 除极少数诗人外 , 大家都在向西方学习 , 但他们的语言表达本身就存在问题 , 他们也都忘记了汉语里头这最好的部分 。 实际上 , 从《诗经》开始 , 一代一代人通过自己的努力 , 都对汉语有贡献 。 我就要看看自己能做点什么 。 本来 , 从文言文过渡到白话文 , 再到我们现在写现代自由诗 , 应该是一个不断丰富汉语表达的过程 。 这方面 , 我们的写作是不能让人满意的 。 我写诗那几年 , 每个阶段都有一种或几种观念走红 。 但除语言之外 , 对其他流行的东西 , 我都充满警惕 。
傅小平:虽然你推崇诗歌 , 但你写诗只持续了几年时间 , 转向小说写作后就再也不写了 。
阿来:对 , 1990年以后 , 我就再也没写过诗 。 这之前有一阵我有时写小说、有时写诗 , 我就发现 , 诗歌里放不进去的东西 , 能放进小说里去 , 甚至是诗歌本身也能放进小说里去 , 我还可以把小说写成一首诗 , 但把诗写成小说 , 就不行 。 所以 , 我自然而然就从诗歌转到小说写作 , 既然写小说得心应手 , 我也就不想写诗了 , 写了不过是在重复自己 , 没什么意思 。 那时候 , 对应于我要表达的那么多东西 , 诗歌显得狭窄了 。 但那时有很多人在写诗 , 写朦胧诗那代人就罢了 , 他们是在那个特殊时期那种语言的荒原当中建立起来自己的审美体系 , 对汉语、对文学确实有贡献 , 诗歌写到后来 , 不能说没有意义 , 但贡献已经没那么大了 。
傅小平:当年全国掀起文学热 , 如果有一部好作品出来 , 大家相互传看、学习 , 也是常有的事 。 我经常听那代作家说 , 当时读了谁谁谁写的作品 。 但你似乎一直在潮流之外 , 这让我觉得有点吃惊 。
阿来:我那时就不读当代作品 , 我也是受我敬佩的一个语文老师的影响 , 他看不起当代文学 , 我也跟着看不起 。 所以 , 我只读中国古典文学和外国文学 。 而且我读得比较系统 , 我读过游国恩写的《中国文学史》 , 还有本《外国文学史》 , 我一时记不清谁写的了 , 我就跟着里面的作家作品挨个读 , 读了两三年 。 中国古典文学 , 我就从《诗经》开始读 , 读到宋词结束 。 外国文学我也是这样读 , 读着读着就觉得惠特曼和聂鲁达特别对我胃口 , 到现在我也喜欢读他们的诗 。
傅小平:那时很早啊 , 还是八十年代初 , 你就读到他们的作品了?
阿来:书店里突然就开始卖了嘛 。 我也是从写诗开始 , 突然就觉得雪莱、拜伦不怎么样 。 当然俄国的很多诗是好的 。
傅小平:普希金、莱蒙托夫的诗歌?
阿来:我说的是白银时代那些诗人 , 像曼德尔施塔姆、茨维塔耶娃、阿赫玛托娃的诗 , 到现在看也是好的 。
傅小平:你阅读的起点很高啊 。 雪莱、拜伦的诗虽然你觉得不怎么样 , 但在西方文学史里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嘛 。
阿来:只要是文学作品 , 我觉得不管什么 , 哪怕你是微言大义 , 首先得语言好 , 语言虽然承载了一些观念 , 但含蓄蕴藉 , 你总得做到吧 。 雪莱、拜伦的诗 , 我一看 , 那个语言也太白了 , 对不起 , 我不想看 , 几十页文字就说了几个小意思 , 你说能有什么意思?你要读个观念 , 看个意思 , 读哲学就行了嘛 。 你又会说这篇东西不仅讲了个哲理 , 还揭露社会黑暗什么的 , 你要读这个东西 , 完全可以读别的 , 你把那个时代的历史材料拿出来读就行了 , 何必去一首诗、一部小说的字缝里抠这点意思呢 。 所以 , 无论诗歌 , 还是小说 , 最重要的还是审美、语言 。 但整个中国当代文学 , 都不怎么重视语言、重视形式 , 讲来讲去就是主题啊结构啊 , 这些都太表面化了 。 文学最重要还是语言、语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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