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读书周报|两大文豪间的别样邂逅——歌德改编莎翁名篇《罗密欧与朱丽叶》轶事( 三 )


这段话出现在《莎士比亚——难以尽述》一文中 , 文章第三部分“作为戏剧诗人的莎士比亚”直陈莎氏戏剧的不足 。 此文写于1812至1813年之间 , 正是改编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在魏玛上演且遭遇口诛笔伐之际 , 这个微妙的节点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歌德貌似在为改编合理性做出辩解 。 他批评奶妈和梅尔库提奥“几乎完全破坏了该戏的悲剧内容” , 将两位“搞笑担当”的戏份锐减 , 还在改编版中大幅调整了人物对话的措辞和文风 。 莎翁笔下 , 当朱丽叶得知蒂巴特被罗密欧杀死 , 在痛苦中哀嚎:“我要去睡上我的新床 , 把我的童贞奉献给死亡!”(朱生豪译)同样情境到了歌德笔下 , 朱丽叶说的则是:“来吧 , 奶妈 , 来吧;我想进婚房 。 不是罗密欧 , 而是死神 , 当我的新郎!”(冯晓春译)相比原著的情色意味和性暗示 , 改编版更委婉隐曲 。 歌德曾屡次抱怨莎剧人物对话过于直白随意 , 甚至粗鄙 , 也曾批判莎士比亚向大众品位妥协而甘于制造“不和谐的胡闹” , 频繁改动剧中对话的原因大抵如此 。
歌德担任剧院总监的26年中 , 共有12种莎士比亚戏剧被搬上魏玛宫廷剧院的舞台 , 而《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唯一由他亲自改编的作品 , 也是他毕生多次理论探讨莎士比亚之余 , 唯一改编过的莎翁作品 。 可见改编版对考察歌德的莎士比亚观意义重大 。
年少成名、意气风发的歌德 , 曾高喊“自由、自然和天才”的口号 。 在他看来 , 所谓天才 , 不靠外在强制就能创造出富有原创性的作品 。 以此为标准 , 莎士比亚则是“天才中之最天才” 。 在人人争当“德国莎士比亚”的年代 , 青年歌德不甘落后 , 对莎翁戏剧不吝赞美:“天性!天性!莎士比亚的人物是最具有自然天性的了 。 ”(罗悌伦译)
1788年歌德从意大利回归魏玛 , 重新焕发了创作活力 , 艺术观念也发生了重大转向:从此他将古希腊艺术确立为学习的楷模 。 古希腊的审美规范讲究规则、客观和平衡 , 强调自然与人为、感性与理性的和谐统一 。 如此一来 , 莎士比亚曾因敢于突破规则 , 崇尚自然而受到狂飙突进主将歌德的追捧 , 也会因同样原因遭到魏玛古典文学主帅歌德的扬弃 。 与其说歌德失去了对莎士比亚的敬意 , 毋宁说他以莎士比亚为镜 , 照见了自身也言说了自身 。 这是“两个”歌德和“一个”莎士比亚之间的对话 。 歌德抱怨莎翁戏剧是“不和谐的胡闹” , 是基于魏玛古典文学立场得出的结论 。 歌德改编《罗密欧与朱丽叶》 , 删掉一半场次 , 将戏剧对白修饰得格调高雅 , 同样是出自古典文学的审美诉求 。 他将莎翁“歌德化”“德国化” , 以此凸显个人的古典文学主张 。
文汇读书周报|两大文豪间的别样邂逅——歌德改编莎翁名篇《罗密欧与朱丽叶》轶事
本文插图

▲1996年影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剧照
改编版首演后不久 , 歌德致信友人:“这项工作于我而言是浩大的研习 , 我从未如此深入透视莎士比亚的才华;但他就像他的才华一样 , 是无法穷尽的 。 ”(冯晓春译)无论歌德改编《罗密欧与朱丽叶》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 无论他如何自辩 , 毋庸置疑的是 , 他始于青年时代对莎士比亚的倾慕从未停止 。 然而另一方面 , 作为当时德国文坛的宙斯 , 歌德受众人仰望 , 却从未停下自我突破的脚步 。 暮年的他改编莎士比亚的经典作品 , 在艺术领域不断开拓 , 甚至不惜采取准“实验戏剧”的方式与专业评论界对立 , 大胆挑战观众的审美底线 。 无论成功与否 , 这种奋发向上 , 对艺术理想永不“断念”的姿态 , 令人折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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