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儿·米勒:我被性侵、遭受不公判决,但我仍骄傲( 四 )

香奈儿·米勒:我被性侵、遭受不公判决,但我仍骄傲
2019年 , 香奈儿·米勒被《时代》杂志评为“未来百大影响力人物” 。4新京报:你提到在法庭遭到了对方辩护律师的攻击 。 出席庭审其实对你造成了一种二次伤害 。 在整个审判过程中 , 你觉得最让你失望的一点是什么?米勒:我很高兴你把它称作“二次伤害” , 因为这种二次伤害实在太普遍了 。 当你一开始遭受伤害时 , 虽然很痛苦 , 但如果有人出现在你身边 , 给你安慰 , 给你帮助 , 而不是用审问一次次刺痛你 , 你的感受也许会好得多 , 也更容易从中恢复 。 但更痛苦的是二次伤害 。 如果第一次伤害更多体现在生理上 , 二次伤害则是心理层面的 。当我出席庭审时 , 比起探究真相 , 我更觉得自己在参加一个复杂的智力竞赛 。 对方的辩护律师不停地、迅速地向我抛出各种复杂的问题 , 好让我“露出破绽” 。 我不是在作证 , 而是在接受拷问 。在长达一年半的庭审过程中 , 我没有感受到过任何同情和理解 。 但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 我想大多数受害者和我一样 , 我们不是希望性侵犯下地狱或者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 我们只是希望他们认识到自己错误的行为、为此感到抱歉、并承诺永不再犯 。新京报:没错 , 即使性侵犯接受了法律审判 , 也不意味着受害者的痛苦就能够得到治愈 。 这种影响可能伴随终身 。 在你看来 , 有更好的法律流程或者社会体系能帮助受害者更好地恢复吗?比如说 , 让性侵犯向受害者真诚地道歉 , 或者在事件发生地安装更多的路灯以防性侵再次发生?我知道你始终没有得到特纳的道歉 , 你对于斯坦福大学建造的纪念花园也并不满意 。(斯坦福大学同意在米勒遭受性侵的垃圾桶处建造一座纪念花园 , 但是对于花园里竖起的青铜牌子上应该雕刻怎样一句话 , 他们拒绝了米勒的所有提议 , 认为这会“引发情绪波动 , 让人心烦意乱” , 她可以找一句“更振奋人心、积极肯定”的话 。 )米勒:斯坦福大学的做法 , 最让我不适的一点是 , 他们想把我塑造成一个鼓舞人心的人 , 或者说他们只愿意承认案件中带来希望的部分而隐藏案件中黑暗的部分 。 但在我看来 , 不认可黑暗 , 你就无法展现光明 。 这种做法是不公平的 , 它欺骗了公众 , 让他们以为受害者完全是强大的、优雅的、充满力量的 。 但实际上 , 即便现在我仍有感到非常脆弱的时候 。我感到沮丧 , 我并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 , 我也不认为我应该感谢斯坦福大学的施舍 。 一段时间后 , 我也意识到 , 我不会得到特纳的道歉了 。 但我决定放弃 , 不再对他有所期待 。现有法律体系的尴尬处境是 , 它处处传递出受害者“存在问题”的信息 , 她遭遇了性侵 , 她需要出庭作证 。 但事实上 , 她个人没有任何问题 , 她要的不过是继续自己的人生 , 但她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段糟糕的经历 。 我们必须试着帮助受害者理解 , 这不是她的问题 , 我们要帮她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 。有人会认为 , 这只是性侵幸存者自己的事情 , 就像认为我这本书 , 只是写给和我一样的性侵受害者的 。 但事实上 , 这也是写给父母、写给所有男人的 , 所有人都需要知道 , 怎样让我们身处其中的社会更加安全 。 这不单单是受害者之间的事 。新京报:你发表受害者影响声明之后 , 激起了巨大的关注和讨论 , 也造成了一定的改变 。 比如负责审理此案的法官珀斯基被请愿罢免 。 你怎么看到个人的力量和公众舆论的力量?米勒:你提到的这点很重要 。 因为我在书中也写到 , 没有什么是固定的 , 一切都可以改变 。 但很多人忘了这一点 , 比如看到某人被侵犯 , 觉得事情就是发生了 , 却没有想过 , 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发生、完全可以避免发生 。 再比如如果一个法官没有恪尽职守、履行职责 , 那他就不应该拥有作出判决的权力 , 我们完全可以不接受他的工作 。 是人民赋予了他这种职权 , 人民也有权利撤销他的职权 。 这是对所有权力的一个小小提醒吧 。但我也对发生的一切感到惊讶 。 因为在遭遇了性侵和随后发生的一切之后 , 我感到自己非常渺小 , 即使我大声呼喊 , 也没人听得到我的声音 。 但是在发表受害者影响声明之后 , 我发现突然全世界都在倾听我的声音 。 人们把话语权交给了我 。 我想这是在提醒掌权者不要自鸣得意 , 也不要低估任何一个受害者 。因为我是亚裔美国人 , 对方可能认为能以更小的代价逃脱惩罚 , 哪怕我的愤怒也造成不了任何后果 , 或者在他们看来我根本不会抵抗 。 但是他们错了 , 他们不了解我 , 也不了解亚裔美国人 , 我们很强大 , 我们很自信 。香奈儿·米勒5新京报:你提到了亚裔美国人 , 你怎么看待这个身份?当一位法庭工作人员擅自把你标注为白人时 , 你看起来挺生气的 。米勒:因为亚裔美国人的身份是我成长过程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 就像我的母亲 。 她从中国来到美国 , 费尽千辛万苦才在加利福尼亚生下了我 。 亚裔的血统构建了我的家庭 , 是我身份和自尊的重要组成 。 这也是我公开发声的原因之一 , 我想让大家看到我的脸 , 明白我是亚裔美国人 , 而不是法院工作人员写在表格上的“白人” 。许多人认为我是白人 , 我觉得这很可笑 , 人们把“白人”当作默认值 。 这个默认值让我们其他人种活得像一只不被看见的小老鼠 。 我们在美国媒体中的影响力很小 , 也没有代表性 。 我在电视屏幕中看到的亚裔和我在生活中认识的亚裔完全不同 。 我认识的亚裔性格奔放、热爱艺术、喜欢挑战不同的事物 , 而大众传媒中的亚裔总是温和甚至懦弱 , 很少表达观点 , 甚至没有存在感 , 这是他们对亚裔的定义 , 一个标准答案 。 但是标准答案并不总是正确 , 我想要站出来 , 被看见 。 我受够了被无视、被定义 。 以前我对于自己的身份没有明确的感知 , 但是现在我对自己有了更清晰的定义 , 我想自豪地向世界宣告 。新京报:我听说在你公开身份之后 ,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找到了你 , 你现在正在那儿举办第一次个人画展 。 这个机会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米勒:最让我感动的是 , 他们完全可以说 , “我们在新闻中看到过你 , 我们已经知道你的故事了” , 但他们找到我 , 告诉我 , “我们想知道其他更多关于你的故事 。 ”我认为每个受害者都值得被这样对待 。 当她们讲述自己遭受性侵的经历时 , 人们往往认为这就是她唯一的故事 。 但亚洲艺术博物馆的人们却问我:你还喜欢什么?你想创作什么?你有什么梦想?你想怎样实现?是他们帮助我迈向了人生的下一个篇章 。他们在旧金山的博物馆中给我提供了一堵巨大的墙 , 足足有70英尺长(约21米)。 透过博物馆的玻璃落地窗 , 即使在大街上也能看到我的创作 。 就好像这堵墙完全属于我 , 我可以在上面画任何我想画的东西 。 这简直难以置信 。 因为过去这几年 ,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把自己藏起来 , 属于我的空间非常小 。 但是现在 , 我有了这么大的空间 , 这么大的机会 。不过既然他们告诉我 , “你值得这么大的空间 , 我们希望你在这里尽情发挥” , 那我就要利用好这个机会 。 我甚至觉得 , 我可以创作更大的绘画作品 , 要求更多更多更多的空间 。 他们教会我 , 要为自己争取更多 。 所以我也希望其他女性 , 尤其是亚裔女性 , 能像我一样 , 理直气壮地要求自己本该占据的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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