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儿·米勒:我被性侵、遭受不公判决,但我仍骄傲( 三 )
2016年 , 外媒对当时斯坦福性侵案庭审的相关报道 。新京报:你在书中提到 , 你的外祖父对于这件事一无所知 , 你们一直想方设法瞒着他 。 在你公开身份之后 , 你是怎么和外祖父、和你的朋友们解释的?这个过程艰难吗?米勒:呃……其实我至今都没有和外祖父聊过这件事 , 我还是希望保护他 , 不让他受影响 。 说来也好笑 , 我身边最初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10个 , 即便全世界都知道斯坦福性侵案 , 我的朋友们却不知道 , 我就是那个受害者 。 他们会像聊新闻一样和我聊起这起案件 , 聊到那份受害者影响声明 , 表达他们的担忧 , 却不知道我就是新闻的主人公 。 这简直太魔幻现实主义了 。另一件好笑的事情是 , 在他们面前我一直表现得阳光、开朗、随和、好相处 , 我经常开怀大笑 , 好像我非常享受生活、热爱生活 。 当他们知道我是性侵案的受害者时 , 会感到困惑——这和我认识的香奈儿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因为真正的我 , 其实没有那么无忧无虑 。 他们需要认识到 , 外表开朗的我和内心受伤的我 , 其实是同一个人 。 许多人其实都很擅长掩藏脆弱 , 把事情埋在心里 。 就像我 , 即使饱受折磨 , 也能表现得情绪高涨 , 我想不少受害者也像我一样 , 在私下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 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去上班、工作、参加聚餐 。我想 , 既然我能强撑着表现出乐观 , 那么一定还有许多人在心里藏了其他的痛苦 。 所以我们应该意识到 , 每个人都不是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快乐 , 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全部的故事 。 即便你的朋友们看起来很坚强 , 你也需要关心他们是否真的没问题 。许多性侵受害者不得不表现得坚强 , 假装一切都会好起来 , 但事实上 , 我们过得真的不好 。3新京报:你怎么看待“受害者”这个称呼?你不害怕这辈子都要和这个身份绑定在一起吗?米勒:一开始 , 我真的很讨厌这个称呼 。 我很担心 , 一旦被称为“受害者” , 在他人眼中你就是弱小的、无力的 。 但一段时间后 , 我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 , 即便你再强大 , 也不可能避免所有意外的发生 。 我遭受性侵 , 不是因为我很弱小 , 我也不必为此感到尴尬 。 事实上 , 能说出我的故事、表达我的情感 , 就证明了我很强大 , 我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随后我也发现 , 身为受害者 , 为我打开了一扇窗 , 去走进其他受害者的内心 。 这种经历非常宝贵 。 尽管我承受着痛苦 , 但我意识到不只是我 , 在我之前和在我之后 , 都有无数受害者和我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 这种痛苦像是一种讯号 , 当我倾听它 , 我可以明白世界各地的女性们正在遭遇什么 。 我能通过写作、演讲来传递这种讯号 , 我要挑战过去既定的文化、挑战人们曾经习以为常的暴力 。 我要告诉全世界 , 我们不应该遭受这种痛苦 , 不应该是我们遭受这种痛苦 , 不应该是我们被局限在受害者的人生中担惊受怕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全” 。所以 , 对我而言 , “受害者”不再是我人生失败的标志 。 我把自己看作是“受害者俱乐部”的一员 , 遭受性侵的经历是我入场的门票 。 这里有如此之多的受害者站出来、为自己作证、让自己向前 。 我很骄傲我是其中的一员 。新京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待大众对于“完美受害者”的想象的 。 比如针对你的批评 , 你不应该喝酒 , 不应该穿裙子 , 不应该独自一人 , 你在法庭上既不能太情绪化也不能表现得太冷静 。米勒:所以我认为所谓“完美受害者”是根本不存在的 , 人们只是欺骗自己去相信有这样一个人 。 即使你把我从这起事件中拿出来 , 换上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 他们也能从她身上挑出其他的毛病 。 我们总能被挑出毛病的 , 因为我们是人 , 人无完人 。 但事实却是 , 你在这一天被性侵了 , 因为有人决定侵犯你 , 不管你怎么做 , 他都会侵犯你 。人们总是错误地相信 , 你只要遵循一定的行为守则 , 就不会有危险 。 因为每个人都渴望“安全” , 希望意外的发生是可控的 。 意识到此类恶性事件的发生完全是随机的、不可控的 , 意识到我们和孩子们在生活中多么容易受到侵害 , 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太可怕了 。 所以他们更愿意简单地认为 , 因为你做了蠢事所以受到了伤害 , 你只要聪明点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 他们只是希望借此安慰自己 。新京报:所以应该被要求遵守各种规则的应该是性侵犯 , 而不是受害者 。 另一方面 , 我发现性侵受害者通常会表现得悲伤和痛苦 , 却很少有人表现出愤怒 , 大众似乎也从不认为受害者应该“愤怒” 。 但在你的书中 , 我时常能感受到你的“怒火” 。 你在对什么感到愤怒?米勒:确实在书中我提到了在许多场合我都感到愤怒 。 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 , 在法庭上时我很注意不要让自己表现出愤怒 , 否则人们会认为你疯了、你太情绪化了、你的作证不可信 。 因此我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怒火 , 即使对方的辩护律师对我充满敌意 , 我也必须保持冷静 , 让陪审团对我保持良好的印象 。 这真的很困难 , 因为愤怒不会消失 , 我只能把它带回家 , 发泄到我的家人和我的伴侣身上 。 尽管他们不该承受这种情绪 。但我认为受害者有权利感到愤怒 。 这对我尤其重要 , 当受害者开始表达愤怒时 , 实际上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 因为一开始我只为发生的一切感到沮丧、难过 , 但我意识到 , 为什么我要懦弱地接受这一切呢?就好像有人打了我一拳 , 我却默默接受不反击 。 当我感到愤怒时 , 也就是我要起身捍卫自己的权利、作出反击的时候 。 我让愤怒成为我支撑下去的燃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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