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的黑人”:普希金的非洲血统黑人( 二 )

“沙皇的黑人”:普希金的非洲血统黑人
普希金画像 。与其硬着头皮去面对这个难题——对中文读者只是纯粹的假设 , 对俄国人却是无可回避的事实——让普希金看上去更像他的同胞 , 无疑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案 。 老实说 , 这种做法也不是俄国人的独创 。 在北欧国家 , 耶稣的形象一般是金发碧眼 。 在南美国家 , 他则是棕发棕眼 。 哪怕是天神地鬼 , 大家也还是希望他们长得像自己 。普希金的情况之所以更为特殊 , 是因为那些认识他的人 , 对他的外貌也是众说纷纭 , 莫衷一是 。 有人坚称 , 比起诗人 , “不可能有长相更丑的人了”:“他是非洲人种的后代 , 肤色还保留着祖先们的印记 , 眼神依旧狂野不羁 。 ”又有人认为 , 诗人“并不像某些人说的那样 。 他的肤色和头发一点也不黑 , 而是一身白皙皮肤 , 一头栗色卷发” 。 这些人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吗?还是说他们被自己的偏见蒙蔽了双眼 , 只因为他是黑人后裔就一味排斥他 , 抑或他是俄国文学的台柱就急着同化他?唯有一点 , 几乎所有熟识他的人都会同意 。 他暴躁的脾气——他“放意肆志”的个性——也是他祖先传给他的遗产之一 。 “在他身上 , ”他的一名同班同学说 , “非洲人血液中的热情与感性显露无遗 。 ”他的“非洲人血液” , 此时此刻 , 正以令人担忧的速度从他的身体中淌出 。子弹射穿了他的腹腔 , 撞碎了他的脊椎骨末端 。 极寒的天气稍微麻木了他的感觉 , 但疼痛依然十分剧烈 。 胃部被射穿是最难熬的创伤之一 , 尤其当胃液渗入其他器官 , 高酸性的成分开始损伤所有触及之处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 有钱有势的那群人会认为 , 所有的麻烦都是沉不住气的诗人自找的 。 决斗之所以会发生 , 完全是由他挑唆而起:普希金让对手忍无可忍 。“沙皇的黑人”:普希金的非洲血统黑人
决斗中的普希金 。既然渴望一决了之的是诗人 , 他自然爽快地在双方“副手”所起草的决斗条件书上签上了大名 , 连看都没看就同意了一切(按照习俗 , 每位斗士都有一名助手 , 以确保决斗的公正 , 并帮忙处理后事) 。 两名副手定下的条件 , 几乎使至少一方的伤亡在所难免:假如双方开枪后没任何“结果” , 整个流程就得重新来过 。换作别人 , 想必会为即将发生的决斗担忧 。 对于身经百战的普希金来说 , 不过是小事一桩 。 即使他在最后时刻流露出了任何情绪 , 那也仅仅是不耐烦 。 他不停地催促副手 , 请他尽快把子弹装好 。 他想早点给这一切画上句号 , 然后赶回家吃晚饭 , 说不定再泡个澡 , 总之继续以俄国最伟大诗人的身份过日子 。2语言的炼金术士:普希金的新型文学语言这倒不是说普希金缺乏耐心(他在另一封信中坚持道:“我写作是为自己 , 但我出版是为了钱 , 完全不是为了博得女人的笑容 。 ”) , 也不是说他不需要反复打磨(他的手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 。 但他的作品总是朗朗上口 。 阅读他的文字 , 宛如念出自己心上人的名字那般 , 悦耳动听 , 轻松自然 。 普希金有本事把文字组合成乐章 。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被奉为俄罗斯文学的奠基人 。 并不是因为在他之前没有出色的作家 , 而是因为凭一己之力 , 他让俄语文学在一夜间成了气候 。对二十一世纪的读者而言 , 这种说法无异于天方夜谭 。 有多少文化拥有像俄罗斯那样丰饶的文学传统?十九世纪下半叶 , 俄语小说使得其他语言的作品都相形见绌;二十世纪初 , 它的诗歌又令其他国家的成就黯然失色 。 然而 , 在普希金之前——即十九世纪前——“俄罗斯文学”一词几乎是一种自相矛盾的说法 。“沙皇的黑人”:普希金的非洲血统黑人
朗读诗歌的普希金 。“我们既无文学 , 亦无好书 。 ”普希金在二十出头时就如此断言 。 虽然听上去有点自命不凡 , 他这偏见倒是有不少人认同 。 比他早一代的文豪卡拉姆津(Nikolay Karamzin)就写过一篇颇具影响力的文章 , 题为《为何俄罗斯文才寥若晨星?》 。 倘若卡拉姆津提出的解决方法——模仿欧洲作家 , 再借鉴上流社会女士在沙龙里的机智对话——显得太过肤浅 , 甚至丢人现眼 , 至少他愿意正视这一问题 。文化方面的弱势 , 导致俄罗斯被欧洲精英拒之门外 。 据说 , 十六世纪时 , 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查理五世曾揶揄道:“我用西班牙语和上帝说话 , 用意大利语和女人说话 , 用法语和男人说话 , 用德语和我的马说话 。 ”这个俏皮段子有好几个版本 , 在不少欧洲国家都有流传 。 在几乎所有版本中 , 德语都被贬损 , 或许因为它的辅音刺耳 , 喉音低沉 , 在门外汉听来难免有失大雅 。 相比之下 , 意大利语声调柔滑 , 如歌唱般优美 , 常被称为爱情之语 , 因此适合用来对女人说话 。 法语 , 作为欧洲宫廷当时的通用语 , 自然是外交语言 , 因此适合男人之间的交谈 。 至于西班牙语 , 查理五世把它命名为上帝之语 , 不仅因为他自己有西班牙血统 , 也是向西班牙宗教裁判所致敬 。 他掌权期间 , 旨在消灭异端的宗教法庭正开展得如火如荼 。不过 , 无论是查理五世的段子也好 , 其他版本也罢 , 没有一个提及俄语;它连和畜生交流的资格都没有 。 原因很简单 。 十九世纪以前 , 欧洲的知识分子不会去学俄语 。 哪怕是受过教育的俄国人也嫌它不够时髦高尚 。 这便能解释 , 为什么当时的俄罗斯贵族之间用法语交流 。 这也是为什么普希金自己也是先学会了法语 , 才开始接触俄语 。 事实上 , 终其一生 , 法语都是他的交际用语 。 他用法语和上流社会人士聊天 , 用法语来追女人 。 更重要的是 , 他是通过法语译本才熟悉了莎士比亚和歌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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