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竹石|专访“华语推理第一人”陈浩基:到最后, 草木竹石均可为剑( 四 )


一百年后也有读者才是最理想
 木竹石|专访“华语推理第一人”陈浩基:到最后, 草木竹石均可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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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周刊》:对你影响最大的推理作家是哪一位?TA影响了你创作的哪些方面?
陈浩基:我想是横沟正史先生吧,时至今日,每逢有人问我最喜欢哪一部推理作品,我仍会不假思索地答是《狱门岛》。他布局埋伏笔的手法即使以现今角度来看仍很高明,气氛和角色设定也十分有魅力。《狱门岛》之所以永远排在我心目中的第一名,除了有趣精致的诡计外,更重要的是作者将西方推理的某一套模式完美地“在地化”——这个故事中犯人的动机,假如放在其他国度便会显得有点失实,但放在二战后日本一个落后的岛屿上却是说服力十足。这种“在地化”和“文化转移”正是我一直在追求的。
《新民周刊》:你自己最偏爱的一部推理/悬疑电影会是?
陈浩基:喜欢的推理或悬疑电影啊,有好多,找一部偏爱的有点困难。我很喜欢希区柯克的《西北偏北》,也很喜欢今敏的《未麻的部屋》,另外翻拍自韩国电影的印度推理片《追凶八年》也很精彩,在推理细节上的处理比原版更优胜,而且阿米达普·巴强的演技实在太厉害了。
《新民周刊》:最近在读的别人的推理/悬疑小说是哪一部?
陈浩基:刚读的是第十八届台湾推理作家协会征文奖作品集《侦探在菜市场里迷了路》。这一届的入围者来自五湖四海,既有中国大陆、台湾和香港的作者,更有马来西亚作家,题材亦多元化。
另外我在读史蒂夫·卡瓦讷的“艾迪·弗林系列”——《不能赢的辩护》、《骗局》等等——斗智斗力的法庭推理十分有魅力,第三集The Liar繁体中文版也快要出版了。
《新民周刊》:有没有比较关注的国内推理小说家?是否觉得港台和内地的推理小说创作各有其特点?
陈浩基:国内的作品我看得不多,但岛田奖得主雷钧和入围者青稞我都十分关注,在日本相当受欢迎的陆秋槎我也很留意。虽然陆兄的《文学少女对数学少女》我尚未读完,但已觉得非常有意思,格局和切入点十分精致,后设本格推理可不易写。据悉他以前是复旦大学推理协会成员,另外我也听说过好些受注目的新晋推理作者来自同一协会,让我不由得联想,复旦推协会不会就像日本的京都大学推理研究社,是一流推理作家和评论家的摇篮?所以我对复旦推协也有点关注。其实我还对好些备受好评的作家的著作有兴趣,像周浩晖、雷米、王稼骏等等,不过暂未有机会接触,将来定会一一买来拜读。书海无涯,待读或想读的作品真是多如繁星啊。
港台和内地的推理小说的特点,我觉得暂时尚未能看清,原因是中文推理是很“年轻”的文类。日本推理自二战后发展,欧美的更能追溯至180年前的《毛格街血案》,它们都经历过岁月的洗礼才慢慢呈现独特的个性。中文推理虽然也可以回溯至上世纪30年代程小青或孙了红等大前辈的作品,但之后有着不短的空白期,直至近20年才复活,而我们都是模仿着已经成熟的欧美或日本推理路线。事实上,不管港台或内地的作者都很努力挑战不同的类型,比起确立个别地区的特点,我更高兴大家尝试不同的风格,寻找推理的各种可能性。
说起来,我觉得“华语推理第一人”的“第一”只是“最先”的意思而非“最顶级”,我深信接下来会出现更多更优秀的作家和作品,能横扫更多奖项和头衔。就是因为大家互相竞争切磋交流,华文推理才能进步,毕竟日本和欧美推理就是如此走过来的嘛。不久的将来日本可能会继法国和北欧推理热潮后,出现中文推理热,就看我们能否继续努力,每年都出版好作品了。
《新民周刊》:100多年来推理界的巨匠们创下了许多经典模式,比如密室、暴风雪庄园、火车飞机船只等交通工具、安乐椅侦探、挑战读者、反推理……你会想要挑战或者戏仿前人的模式吗?你觉得还有什么可以突破的新格局吗?
陈浩基:我想每一个推理作家都会希望挑战或戏仿这些前人模式,而事实上我们不正是一直挑战并继承爱伦坡的五部作品的模式吗?推理小说就是一种巧妙利用读者盲点制造惊奇感的文类,当读者们对“经典模式”有既定印象,这些印象便会成为盲点,作家们可以大书特书。
至于“新格局”,我想这词语有点暧昧不清。绫辻行人先生的《十角馆事件》,利用了阿加莎的《无人生还》当成盲点,这算是新格局吗?对推理读者而言当然算了,因为正是这作品令本格复兴,《十角馆事件》出版的1987年被称为“新本格元年”嘛。但严格来说,十角馆中“那个诡计”的类型也不是前无古人,阿加莎写过,比阿加莎早的卢布朗也写过。我想,“突破”其实是读者决定的,就像松本清张在坊间本格推理泛滥、质量下降时推出以写实为主轴的社会推理一样,带起风潮,那便成了新格局,而那格局更和当时日本社会、政局、国民生活水平等等的改变不无关系。
回到前面我提过的一些内容,我猜科幻/科技小说和推理小说的融合,会成为另一个主流。或者这正好呼应了岛田庄司老师提倡的“二十一世纪本格”了。
《新民周刊》:身为流行小说作家,你是否会对“当下什么样的风格、元素最受欢迎”进行研究,从而让自己的书更受市场欢迎?
陈浩基:我会留意潮流,但坦白说,比起迎合流行风格,我更在乎作品的题材和元素能否历久常新。小说不像衣服饰物或街头小吃,不可能单单追一个风潮而赚钱的——我不能否认的确有作者会写这种追潮流的作品,但对有抱负的作家来说,作品该是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一百年后也有读者才是最理想。我们现在不是还在读鲁迅、巴金或张爱玲吗?我们甚至会读“三言二拍”这些300多年前的故事。也许有人会说,鲁迅写的是纯文学小说,和流行小说可不一样,但《醒世恒言》中像《卖油郎独占花魁》等篇,不见得很有文学性,明末清初它也是“流行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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