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出版社|李敬泽:写诗是人最纯真的“活动”


北京联盟_本文原题:李敬泽:写诗是人最纯真的“活动”
人民文学出版社|李敬泽:写诗是人最纯真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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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解放军报》
一篇文章中 , 海德格尔这样说道:“1799年1月 , 荷尔德林在给他母亲的信中称写诗为‘人的一切活动中最为纯真的’ 。 ”接着又问:“这个‘最纯真’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自言自语地回答:“写诗像非常朴实的一种游戏 。 诗极为自由地构拟出自己意象的世界 , 沉浸于想象之域乐而忘返 。 ”海德格尔的概念常常是左右互搏 , 比如现在这本《谭诗录》(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6月)摆在眼前 , 你就会发现 , 朴实和游戏其实未必天然一致 , 李瑾所面临的首先是选择题 , 诗歌对他而言 , 究竟是朴实的 , 还是游戏的?
李瑾曾在一篇论文中断言诗歌已经终结 , 即诗歌“在偶像的黄昏里确实失去了影响秩序和日常的能力” 。 后来 , 又撰文说这一终结也是可以“终结”的——即诗歌能够“通过建立‘内在的确定性’ , 重新标举新的美学规范” 。 这种冲突 , 或许表明他内心存有一种由热爱而起的矛盾 。 作为一个如同哈罗德·布鲁姆所说的“诗人内心的诗人” , 李瑾要表达自己感性的、有价值指向的声音 , 但同时作为一个类似卡夫卡所说的“无法摆脱自己”的读者 , 李瑾又看到了“词语的忧伤” 。 显然 , 这种冲突推进、加深了他的思考:我们正在谈论或创作的诗歌究竟是什么 , 假如她的确可以被当作朴实的游戏 , 是否能够满足诗人“证实自己的存在”的愿望?李瑾的《谭诗录》探讨的就是这样一些诗人何为的根本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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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对诗歌内涵外延的不断追问并非词语的操练 , 而是有着深刻的问题意识 。 当日新诗甫一出现 , 就陷入了是诗非诗的争议 。 新诗萌芽于黄遵宪“我手写我口”、梁启超“诗界革命”之倡呼 , 但到了1919年胡适《谈新诗》的发表 , 革命性的诗歌新范式的构建方真正开始 。 胡适口中的“诗体的大解放”和成仿吾呼喊的“加以猛烈的炮火” , 都是向古老的诗心和诗体开炮 。 但一种反向的讨论也由此开始 , 梁宗岱说:“和历史上的一切文艺运动一样 , 我们新诗的提倡者把这运动看作一种革命 , 就是说 , 一种玉石俱焚的破坏 , 一种解体 。 所以新诗的发动和当时的理论或口号——所谓‘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 , 所谓‘有什么话说什么话’——不仅是反旧诗的 , 简直是反诗的;不仅是对于旧诗和旧诗体的流弊之洗刷和革除 , 简直是把一切纯粹永久的诗的真元全盘误解与抹煞了 。 ”更令人讶异的是胡适的自我批评 , 他说:“吾于去年(五年)夏秋初作白话诗之时 , 实力屏文言 , 不杂一字……其后忽变易宗旨 , 以为文言中有许多字尽可输入白话诗中 。 故今年所作诗词往往不避文言 。 ”这位新诗的“创始人”日后果真将诗歌创作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旧体诗词上 。 想来 , 他即使不是在理论上 , 也是在本能上认同梁实秋对新诗“放走了诗魂”的评论的 。
新诗发生期的“矛盾”史千里蜿蜒 , 也进入了李瑾的《谭诗录》 。 当一些诗人习以为常地按照分行的形式写作诗歌时 , 已经假定了诗歌的内涵外延是先验的、确定无疑的 , 且关于诗歌的诸种问题都在诗歌之内 , 万物皆备于我 , 以至于无需剖析、检验 。 但果真是这样的吗?若作如是想 , 不妨听听上面那位海德格尔是怎么说的 , 他“别有用心”地告诫道 , 凡是没有担当起对终极价值追问的诗人 , 都称不上这个时代的真正诗人 。 这话的意思是 , 一个诗人必须承负起“追问”的任务 , 他之所问既要对准时代、社会 , 也不能放过诗歌自身——诗歌一旦放弃自我省思 , 便会沦为机械的、僵硬的、形式的操演 。 里尔克即说:“这是最重要的:在你夜深最寂静的时刻问问自己:我必须写吗?你要在自身内挖掘一个深的答复 。 ”这种疑问和济慈的说法不谋而合:“如果诗歌的来临不像树叶从树上长出来那么自然 , 那么它最好就不要来临 。 ”而李瑾如是说:“创作虽是诗歌的一种本体性活动 , 但却不是诗歌本体 , 假定诗歌是即时的思维、情感这一涵定是正确的 , 那么创作已非即时本身 , 而是被空间转移了的时间之思——一旦转移 , 创作就不能被定性为诗歌 , 而只能被认为是对诗歌外貌的概述或反映 。 也就是说 , 诗歌一旦说出 , 就处在诗人的保护之外 , 任意性解读或误读就不可避免 , 甚至还会走向自己的反面” 。 可以看出 , 李瑾是在这个诗学脉络中、进一步标举诗歌的内在性 , 把诗歌当作个人内心的事业 , 亦即“诗歌作为内在个我或知性的图式化 , 其实际过程既难以发现 , 也难以展现 , 我们察觉到的只是知觉 , 一种被视觉、听觉转译了的情感 。 不可否认的是 , 诗歌是内心当中进行的无止境的对话” 。 李瑾的这一说法固然玄而又玄 , 但其道不孤 , 我在米沃什这里 , 也读到了类似的玄谈 。 这位经历过“二战”的波兰诗人言之凿凿地说:“我把诗歌定义为‘对真实的热情追求’ , 而毫无疑问它就是这样的;没有任何科学和哲学可以改变一个事实 , 也即诗人站在现实面前 , 这现实每日新鲜 , 奇迹般复杂 , 源源不绝 , 而他试图能用文字围住它 。 这种可以用五官验证的基本接触 , 比任何精神建构都重要 。 ”也就是说 , 诗歌既是“五官验证” , 也是“精神建构” , 而这皆为“对真实的热情追求”之过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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