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观新闻|江南的桥千千万,最让人幸福的永远是“外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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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桥 , 是一座桥 , 又不是一座桥 。
宜兴市和桥镇 , 是一个有着小无锡之称的古镇 。 此地盛产的一种老油豆腐干 , 味道鲜美 , 很有嚼劲 , 是当地人的送礼佳品 , 古镇也由此远近闻名 。 和桥是我的外婆家 。 那里的老一辈人都知道 , 古镇的声名 , 其实并非来自豆腐干 , 而是旧时的米市 。 想当年 , 沪、锡、常几个周边大城市居民吃的粮食 , 有相当一部分就出自这里 。 和桥的米价只要稍稍往上抬一抬 , 上海的“阿拉”们可能就有感觉 。
运河穿镇而过 , 居民们大多枕河而居 。 桥 , 自然不少 。
最让当地人自豪的 , 当然是那座与镇同名的古桥 。 桥很小 , 系单孔石拱桥 。 运河在镇区有条支流名顺渎河 , 分运河之水东流入太湖 , 和桥 , 便横跨其上 。
“和桥”是如何由桥名而成镇名的呢?
那是一个东方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 , 结局是中国人乐见的大团圆 , 结怨多年的两家为儿女摒弃前嫌 , 结为亲家 , 并合力造桥 , 以利乡民 。 石桥定名和桥 , 俗称和合桥 。 后来 , 故事的发生地、位于顺渎河口的鹅州村 , 逐步发展成一个大集镇 , 和桥便成了镇名 。 人们完全有理由相信 , 是和合之道 , 给这方水土带来了昌盛 。
和为贵 , 是中国的传统理念 , 而桥 , 便是和 。 它消除阻隔 , 连通八方;它包容殊异 , 寻求大同;它是枢纽 , 是媒介 , 连通现实与梦想 , 是水乡人精神的栖居之地 。
米市兴盛的年月 , 和桥古镇的每座桥上 , 挑着稻谷或白米的乡民和挑夫往来穿梭 , 他们就着两只沉甸甸的稻箩摆动的势头 , 起步上桥 , 一路吆喝 , 周围人见了 , 纷纷为他们让道 。
位于镇中心的南兴桥、中桥和北兴桥 , 无疑是古镇从南到北的三大闹市 。 它们 , 也因此成为居民们口中的方位坐标 。 我童年的记忆里 , 从早到晚 , 那里的叫卖声连绵不绝 。 附近农家的竹篮箩筐 , 小商小贩的货床地摊 , 从桥上一直摆到桥下 , 从米面蔬果、鸡鸭鱼蛋到竹木器具、锅碗瓢盆 , 一应俱全 。 熙攘的人群 , 琳琅的物品 , 就像桥下潺潺的流水 , 编织出水乡庸常日子绵密而厚实的肌理 。 我想 , 现世安稳 , 一定是以人间烟火为底色的 。
烟火气最盛的是桥洞 。 这是和桥特有的景致 , 在一些大桥的桥洞内 , 开着一间间烧饼油条店 , 小吃店 , 生意火爆 。 此地的混汤豆腐花名气很大 , 汤 , 是用山芋粉调制的 , 稠而不腻 , 其间的豆腐花 , 滑而鲜嫩 , 洒上萝卜干丁、香豆干丁、虾皮和葱花 , 淋上少许香油和生抽 , 再配上一根刚出锅的油条 , 那滋味 , 堪称一绝 。
很多年里 , 我胖胖的外婆就在中桥的桥洞里榨油条 。 夏日清早 , 半个月亮还挂在天上 , 外婆却早已不在身边 。 我睡眼惺忪地跑到中桥下 , 只见外婆坐在高高的凳子上 , 用一双巨大的筷子翻动着锅中的油条 , 她那被炉火映红的脸上笃定自得 , 神采飞扬 。 那一刻 , 外婆就像高大敦实的中桥 , 给我以坚强的倚靠感 。
桥上是看风景的绝佳处 。 凉风习习的夏日傍晚 , 我和儿时的伙伴彬彬最喜欢站在南兴桥上 , 看长长的拖轮穿过桥洞 , 拖着长长的笛音驶向天边 , 船上晾晒着的衣服彩旗般迎风招展;看两岸河埠上 , 棒槌在汰衣的妇女和姑娘们手中起起落落 , 小伙子们争先恐后地跃入水中 , 溅起的水花引来一阵惊呼;还有满载西瓜的小船,船沿紧贴水面 , 缓缓行至岸边 , 瓜农挑起一担西瓜上岸 , 立刻有路人围了过来 , 有人甚至跳上瓜船 , 尽情挑拣 。
听说 , 彬彬外婆是用高头大船迎娶到和桥来的 。 那天 , 镇上的人们都站在大桥上、河岸边 , 看扎满红绸带的婚船载着一船嫁妆 , 从运河南头驶入街镇 , 停在了南兴桥下 。 彬彬外婆顶着红盖头 , 被人驮着 , 沿着河埠上的石阶 , 一步步走上岸 , 然后坐进早已等候在此的大红轿子 , 穿过街道 , 抬进了马家大院 , 从此 , 再也没离开过古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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