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谷趋势|“消失”的二本学校学生( 五 )


2006到2018 , 恰恰是中国社会变化最快、分化最明显的十年 , 在梳理学生命运的时候 , 我总是忍不住和我大学的同学进行对比 。
我得承认 , 尽管从就业结果而言 , 两者之间的差距并不明显 , 但若从更为细部的肌理进入 , 诸如培养目标、培养形式、就业观念等维度 , 就可以发现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异 。
毫无疑问 , 我的大学时代和学生的大学时代 , 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图景 , 分属计划经济条件下国家主导的高等教育与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与资源主导的高等教育 , 两者差异的原因 , 显然来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市场经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势 , 快速登录中国大学所致 。
不能否认 , 我的大学时光 , 依旧弥漫着计划经济时期理想主义的余晖 , 而对062111班及他的同代人而言 ,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大学时光 , 则更多充斥着市场经济所致的功利、现实、竞争和机遇 。
作为精英教育和大众教育两个阶段的亲历者 , 联系自己做学生的经验和教学生的过程 , 我能明显感到中国大学教育目标的变化 。
我的大学时代 , 教育目标指向的是为集体(祖国或社会)培养“人才” , 而到我的学生 , 却变成了培养成为找到工作的就业主体 , 以温铁军老师的话 , 就是“把人变成资本化的一个要素” 。
伴随培养目标变化的 , 是身份指认的区别:我的大学时代 , 哪怕只是一个中专生、专科生 , 也被视为“天之骄子” , 对农村的孩子而言 , 考上大学常常被视为“跳龙门” , 并被国家从人事关系上认定为“干部”;而对062111班的学生而言 , 进入广东F学院这样的二本院校 , 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太多精神上的荣耀感 。
从进入校门开始 , 还没来得及感受高中老师曾描绘的美妙大学时光 , 就被辅导员告知就业的压力 , 他们毕业时 , 更多人拿到的只是一份“劳务派遣” 。
可以说 , 刚刚卸下高考的重负 , 就崩上了找工作的弦 , 整个大学过程 , 不过教育产业化后被学校锻造为专业“流水线”上的一个规整产品 , 并被冠以“人力资源”的工具化表述 。
正因为这样 ,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大学生 , 无论国家顶尖的北京大学 , 还是地方上的岳阳大学 , 在培养学生上 , 都首先立足将大学生还原到一个完整的人 , 注重学生的整体素养和长远发展 , 学生既不会被就业绑架 , 也不会盲目地受制于一些所谓的就业技能 , 忽略掉更为重要的专业学习 。
在具体的教学计划和课程安排上 , 学生也会拥有充分的自主学习空间 , 不会延续高中时代的填鸭模式 。
以我的经验为例 , 我之所以在大学毕业三年遭遇国企改革下岗后 , 能在短短几个月的备考后 , 通过武汉大学1999年的硕士研究生考试 , 依赖读书再一次改变个人境遇 , 其背后的根本原因 , 正来源于我大学时代 , 利用大量的闲暇时间打下的良好专业功底 , 也和自己没有就业压力 , 始终怀有从容不迫的心态 , 坚持个人兴趣密不可分 。
而到我062111班的学生 , 随着就业不确定性的增加 , 学校为了增加就业的筹码 , 往往没有经过严密的专业论证 , 就增设过多工具性的课程 。
我的学生 , 拿的是文学学位 , 专业方向是汉语言文学 , 除了上中文专业的课 , 也要上传媒方向、甚至经济类、金融类的课程 。
石磊大学毕业时 , 就因为没有通过教学计划中的“高等数学”考试 , 推迟一年才拿到学位 。
因为专业培养涉及的学科门类太多 , 大部分课程只能蜻蜓点水 , 没有太多专业含量 , 学生上课压力极大 。
就算如此 , 为了增加就业的筹码 , 他们不得不涉猎更多的信息 , 以致修第二学位 , 成为学生无可逃避的选择 。
放眼望去 , 大学考证成风 , 学生无所适从 , 焦虑迷茫 , 盲目跟风 , 被各类考试牵引 , 根本没有条件获得更多闲暇时间 , 去好好锤炼自己的专业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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